#第拾贰章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安葬纷繁
Seventeenth Requiescat
听钟鸣,听听非一所。
怀瑾握瑜空掷去,攀松折桂谁相许?
昔朋旧爱各东西,譬如落叶不更齐。
漂漂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夜半啼。
窥明镜,罢容色,云悲海思徒揜抑。
——萧综《听钟鸣》
1.
“醒醒,俞药。醒醒!”
我困难地在黑暗中被人拉起,迟钝的瞳孔中摇晃着昏暗的光线,这让我稍有些知觉。只感觉一个人拉起了我,将我搀扶着将我搀扶在了昏暗的路上,直到进入了一个屋内。
依着屋内灯火才发觉自己已回到了胡桃宫,而面前的人正是檀琴,便从卧榻上挣扎着想行礼“檀大人,我这是怎么了?”却踉跄地跌回到了扶手上。
“你中了一种毒,来,喝下这个,出发前我让姚菩提拿的一副药,以备不测,还真用上了。”说着,檀琴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倒入了屋内的茶杯中,把融入药粉的茶水递给了我,这时候把数枚铜板一起还到了俞药手中。“我们得尽快转移去一个地方。”
俞药饮下药水,神智渐渐恢复,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夫人还好吗?!”
“……落入到了周水仪手里,秘书省的人出现在了洛阳。”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废除已成定居,朝中那帮老臣惧怕韦氏的军权,现在恐怕要趁韦黯离开禁军这个机会逼他乖乖就范。”
“……那为什么要绑架夫人?”
“借刀杀人。”
俞药捏起了拳头狠狠说道:“真是一群卑鄙小人。”
檀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是么?我觉得他们只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愚者。”
俞药顿了顿,说道:“可韦大人……”
“……”檀琴没有说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一份图纸递给了俞药,说道:“圣旨就是这个意思。”
“……”
“能站起来了吗?”檀琴转身看了一眼俞药。“这北魏停车向晚楼的毒还不至于能将你整成这副样子,走吧。”
俞药缓过了药劲, 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点头说道:“是……大人。”
2.
维持数天的使团完成了它的任务,在雨中的清晨离开了洛阳。洛阳城中的百姓挤满了道路的两旁,看着这来自南方的队伍,并不时窃窃私语着。
在人群中,李少师忽然听到有孩子吟颂诗词的声音。
志行偏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
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言或笑,曲事亲要。
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
李少师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个小孩拿着书卷在诵读,这个时候一旁的韦黯也听见了那个孩子的声音,笑着说道:“记得你家就有一个喜欢拿着书卷朗诵的小妹妹,回去之后一定来看看她。”
李少师翻了个白眼说道:“别打什么歪主意。”虽然口中忘不了反驳一下韦黯,但此刻的他脸色却因看到了小孩的朗诵而紧张起来,从适才一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始终盯着那个小孩看着,似乎想找出什么异象。
我思古人,心焉若疾。百凡君子,宜其慎矣。
覆车其鉴,近可信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
“孩子,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哦~来,这是哥哥奖给你的糖。”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小孩的身边。而那个孩子欣喜地接过了那个人手中的糖块,高兴地说道:“谢谢大哥哥~”说着把书卷还给了那个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水仪,殷钧大人来信说已经安排妥当了,让我们也尽快离开北朝。”
周水仪望了望那个孩子的背影,笑着说道:”好的,那我们走吧。”
同日,遥远的建康都城中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兵变,废太子萧综企图篡夺并非他生父的皇位。而数日之后,使团的队伍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来路不明的暗算,损失惨重,死亡的名单中包含着禁卫军上将军韦黯等数位禁卫军将官。在早朝的议论中,朝中大臣们首先将矛头直指北朝,然而,俞药却告知众人,当时的使节队伍早已离开北朝,这让整个大殿又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因为这似乎已经是答案了。
大殿外的天气一如殿内的气氛一般凝重,只看见细密的雨点夹杂的雪花,从天而降。“下雪了,明明都是春天了……”坐在金銮殿上的萧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着窗外说道。“退朝吧。”
“真是令人作呕的季节。”李少师看了一眼殿外急促的雨夹雪,行完礼第一个走出了大殿。
这一年过后,梁武帝将整个禁卫军一分为二,檀琴划入了左禁卫军,担任了整个左禁卫军的左将军,地位仅次于老臣曹景宗。
然而本来人数众多的秘书省也被大面积调离,明升暗降地干起了一些闲职。
3.
一辆马车车辘一路翻滚着掺着雪的泥水,终于离开了密集的山林,来到一片空旷之地,依着细雨朦胧的天色,能依稀辨认出远方的城楼。似乎在包裹着雨声中还能听到城内敲响的晚钟。
驾车的女子看了一眼昏迷在车内女人,一刻也不敢耽误,朝着城内驾车而去。“郡主,再忍一下,马上就要到了,可恶。”
为了躲避皇帝的搜查,自己和郡主混在了南朝使节的队伍中,躲过了全城戒备的搜查,来到了南方,然而昨日却不知何故,在自己外出取水的片刻后,郡主便昏迷不醒了。本计划联系位于建康的向晚楼的人保护郡主的安危,此刻却也只能暂居于此,改日联络了。
想到这里,她鞭打着马背,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其中。“琴、川?”她看了一眼牌匾,似乎此前并没听说过此地,“躲在这不知名的小城中也好,不容易被南朝的官吏盯上。”
这时,她在街道一旁看见一家虚掩的院门,便跳下马车,确认街上没有人在注意她们,便推开院门,这时候,从院落里面走出来一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者,低声说道:“顾大人,快带郡主进去吧……咳……咳咳……”
顾远筝心中一惊,说道:“是谁安排的?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儿?”
老者说道:“洛阳的那几位大人从你们来到南方后一路派人保护着,却也没能……哎,好了,我们进屋先看看郡主情况如何了。”顾远筝点了点头,回到马车上把郡主抱了出来,急促的走进了屋中,而老者观察了一下整个街市,并无异常,便合上了院门。
等到郡主苏醒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然而昏迷一个多月的原因却始终让人不解。幸运的是,郡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恢复如初,并天真烂漫地过着悠闲的生活,再也不用为他叔叔,也就是北朝当今圣上给她支配的婚事而愁眉不展了。
“远筝,快过来~你觉得店面起什么名字好~?”
“呃郡主,微臣不知……”
“还这么称呼?!记住了!叫我白掌柜~”
“呃……诺……”
“我想想……取名叫……淋瑛阁~!”
顾远筝嘟哝了一句:“啥怪名字……”
“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这名字啥意思~”
“淋瑛,是浸润在泉水中的美玉所焕发出的光彩之意咯。”
“掌柜真乃神人也~”顾远筝扶额赞叹道。
就这样,郡主成了淋瑛阁阁主,而自己便陪在了她的身边成为了一名侍女。之后,在南方的第一个冬天,淋瑛阁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个叫阿良的女人和一个没提起过自己姓名的男人。
4.
不知何时起,整座离宫处在了熊熊烈火的包围之中,宴居殿已经显现出一副倾颓之势,瓦砾正在不断滚落,伴随着阵阵低鸣。
周水仪和檀琴则身处在这一片火海之中,其中檀琴手中的苗刀已经沾满了周水仪的鲜血,而遍体凌伤的周水仪却仍站立在他的面前,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灵力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还是不说出太子的下落么?”檀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红白色的长剑。周水仪知道这把剑的涵义,据他所知,没有人能第二次看到檀琴抽出这把剑,因为现身一次能毫无疑问得置人于死地,名曰:朱鹮。估计在当今的剑客中无人幸免,何况是手无寸铁的自己。
“我是不会说的。”周水仪淡淡的说道,似乎厌倦了这一切,目光并未停留在檀琴的剑刃之上,而是乏味的看着世间留个自己最后的时光。
“那么……再见了,周水仪。我会连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残念一道,将你杀死。”檀琴的神情淡漠却怀着一丝感伤,手中的长剑已经举在眉心,在下一瞬就是周水仪的死期。
“……檀琴,我不怨恨你这样说我,因为我知道我本是一个充满痛苦的人。但如果我就这样地死了,我就辜负了我仍然关怀着的人,而你,也就再也无法弥补你的过错了。”周水仪左手捂着肩上的伤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些话。
“……!”檀琴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说道:“那只是我五年前无法原谅的原因,只是如今的情形,如今的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半点瓜葛了。”说完檀琴的身形几乎是以瞬间出现的方式来到了周水仪的面前,正要挥下致命一击。这个时候,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人出现在了檀琴和周水仪的中间。
“子英?!”周水仪惊讶地看到桓子英手握着辞妻剑出现在了自己前面,奇迹般挡下了檀琴的剑刃。
“檀琴,你还被蒙在鼓里吗?!如今的情形就是她所造成的!”桓子英格挡下檀琴攻击的同时,一副银色的碎花手链从另一只手扔向了檀琴。
“……!”檀琴接过手链,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你是从哪里拿到的!”檀琴看见昔日昔人之物,神情开始慌张了起来,举起剑便严厉地问道。
“还记得数月前那一起刺杀太子的行动吗?”周水仪在桓子英的搀扶下,终于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一遍诉说一遍用灵力缓解伤口的痛觉。“刺客伪装成兰钦的模样混入了离宫之内。”
“周水仪,我早已知道那是你的计划。”
桓子英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周水仪,这让周水仪缓缓一笑,摇头说道:“你只猜中了一半,你只以为那是我刺杀太子殿下的计划,却不知我为何这么做。”
周水仪开始解释那次刺杀太子的行动:“那天是我跟随者公主殿下来到琴川的第一天,早在那时,我便感觉到太子危险的处境,公主的势力,禁卫军的势力以及废太子的势力无处不在,保护太子殿下是我来这儿的使命之一,这也成了我不得不想立即执行的使命。然而那些企图政变的朝中大臣的监视始终徘徊在我的身后,似乎是看穿了了我肩负的任务,公主的势力与你们禁卫军也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我,这让我一举一动都无法在真正意义上保护太子。于是我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偷梁换柱的方法,企图用刺杀假太子的戏把真正的太子换出来,一方面,把公主殿下留在了淋瑛阁中,让她无法插手亦或是让计划失控,另一方面将你留在了墓地,转移了监视的视线。不过可惜,禁卫军中卧虎藏龙,最终被陈庆之识破了。”
“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而这串碎花手链便是你想要的答案的另一半……在那次事件中,本伪装成兰钦进行刺杀太子的人是我,然而当我走过午方殿发现自己露出了破绽后,便已经绕道避开了太子所在的宴居殿。让我没想到的是另有他人在宴居殿变成了兰钦的模样。”
周水仪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之后,发生了金衣宫使的事情,李少师来到琴川,这让我的行动更为艰难。不过……虽然这次已是十分危急的时刻,还好,最终没有失败……”
“那个人是谁?”
“……”周水仪在此刻犹豫了一下,没想到有个人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董氏,你的夫人!”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这熊熊燃烧的殿宇中,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周水仪、桓子英、檀琴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从一旁出现的人。
走出来的竟是安阳公主,然而她并不是独自出现在了这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年龄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孩开口说话,“你们恐怕都没想到吧。”话语中似乎透露着嘲讽的意味,但神情却丝毫没有笑意,周水仪看着那个女孩的模样,不知怎么,忽然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又觉得在那精致而柔弱的面庞下压抑着一种许久的痛苦。
然而此刻却容不得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她的身上,这是因为本在李少师保护着的安阳公主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满是烈火的大殿中。“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让她来的。”边上的女孩说道,在她手上一把长剑正指着安阳公主的脖子,显然安阳公主在此一定是被她挟持至此。
“……阿良,是你吗?”檀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孩,但这样的面庞,的确是记忆中妻子年少时的模样。“阿良,你会说话了。”朱鹮剑从檀琴的手中掉落
“檀将军!你别相信这个女人!”这时安阳公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对檀琴这边喊了过来:“你在好好看看。”
然而,已然沉浸于惊讶与自责复杂情感中的檀琴完全没有发现明显的违和感,“阿良,真的是你吗?”
“……”阿良并不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一幕猝然在周水仪的心为之一颤,没错,这个女孩的模样正是十多年前在雪天为了檀琴而来道歉的哑巴女孩。这也是周水仪等人第一次知晓她的名字。在桓子英的印象中,禁卫军中檀琴的亡妻总是一个被所有人回避的话题,陈庆之对桓子英曾说过,他隐隐感觉正是传言中五年多之前的夫妻的意外离别导致了现在的檀琴,但至于为何,他也说不清楚。
“是我的错,没有保护你的安全。才让你落到了周水仪的手里!”说着,他重燃了怒火,看着周水仪。
“……”周水仪看着阿良,说道:“夫人,虽然我无法你现在是否还维持着人形,但毫无疑问,你就是夫人。很抱歉,没能劝阻檀将军。”
接着,周水仪又说道:“檀琴,你知道那年朝中徐勉、周舍等重臣决意要除去韦黯兵权,这也是陛下同意的。而你我在那时只是其中的棋子,没有抉择的权利……”此刻,周水仪忽然神情激动起来,,语气也随之严厉:“……所以!我们不应该再犯下以前的过错!我来到琴川之前,多么希望看到你能放下那些毫无意义的仇恨和幼稚的计划!回到你本来的样子!曾经萧衍那个男人利用你除掉了废太子的人!现在又利用复仇的思想你想除掉朝中那些大臣!你为什么不明白!”
说到此时,周水仪几乎是失态地大吼起来,声音回荡在了整个燃烧着的大殿中。
“我为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明白……”檀琴喃喃自语了几句,吼道:“你知道我的痛苦吗?那样的仇恨怎么可能放下!”
没错,那是血色的记忆。
5.
公元四百九十九年,仅仅存在了二十一年的齐朝因东昏王萧宝卷残害忠良,朝纲混乱,压榨百姓,导致数次兵变,最终引发了萧衍起兵反齐,最终于公元五百零一年攻克建康,梁朝建立。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安葬纷繁
Seventeenth Requiescat
听钟鸣,听听非一所。
怀瑾握瑜空掷去,攀松折桂谁相许?
昔朋旧爱各东西,譬如落叶不更齐。
漂漂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夜半啼。
窥明镜,罢容色,云悲海思徒揜抑。
——萧综《听钟鸣》
1.
“醒醒,俞药。醒醒!”
我困难地在黑暗中被人拉起,迟钝的瞳孔中摇晃着昏暗的光线,这让我稍有些知觉。只感觉一个人拉起了我,将我搀扶着将我搀扶在了昏暗的路上,直到进入了一个屋内。
依着屋内灯火才发觉自己已回到了胡桃宫,而面前的人正是檀琴,便从卧榻上挣扎着想行礼“檀大人,我这是怎么了?”却踉跄地跌回到了扶手上。
“你中了一种毒,来,喝下这个,出发前我让姚菩提拿的一副药,以备不测,还真用上了。”说着,檀琴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倒入了屋内的茶杯中,把融入药粉的茶水递给了我,这时候把数枚铜板一起还到了俞药手中。“我们得尽快转移去一个地方。”
俞药饮下药水,神智渐渐恢复,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夫人还好吗?!”
“……落入到了周水仪手里,秘书省的人出现在了洛阳。”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废除已成定居,朝中那帮老臣惧怕韦氏的军权,现在恐怕要趁韦黯离开禁军这个机会逼他乖乖就范。”
“……那为什么要绑架夫人?”
“借刀杀人。”
俞药捏起了拳头狠狠说道:“真是一群卑鄙小人。”
檀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是么?我觉得他们只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愚者。”
俞药顿了顿,说道:“可韦大人……”
“……”檀琴没有说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一份图纸递给了俞药,说道:“圣旨就是这个意思。”
“……”
“能站起来了吗?”檀琴转身看了一眼俞药。“这北魏停车向晚楼的毒还不至于能将你整成这副样子,走吧。”
俞药缓过了药劲, 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点头说道:“是……大人。”
2.
维持数天的使团完成了它的任务,在雨中的清晨离开了洛阳。洛阳城中的百姓挤满了道路的两旁,看着这来自南方的队伍,并不时窃窃私语着。
在人群中,李少师忽然听到有孩子吟颂诗词的声音。
志行偏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
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言或笑,曲事亲要。
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
李少师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个小孩拿着书卷在诵读,这个时候一旁的韦黯也听见了那个孩子的声音,笑着说道:“记得你家就有一个喜欢拿着书卷朗诵的小妹妹,回去之后一定来看看她。”
李少师翻了个白眼说道:“别打什么歪主意。”虽然口中忘不了反驳一下韦黯,但此刻的他脸色却因看到了小孩的朗诵而紧张起来,从适才一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始终盯着那个小孩看着,似乎想找出什么异象。
我思古人,心焉若疾。百凡君子,宜其慎矣。
覆车其鉴,近可信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
“孩子,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哦~来,这是哥哥奖给你的糖。”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小孩的身边。而那个孩子欣喜地接过了那个人手中的糖块,高兴地说道:“谢谢大哥哥~”说着把书卷还给了那个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水仪,殷钧大人来信说已经安排妥当了,让我们也尽快离开北朝。”
周水仪望了望那个孩子的背影,笑着说道:”好的,那我们走吧。”
同日,遥远的建康都城中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兵变,废太子萧综企图篡夺并非他生父的皇位。而数日之后,使团的队伍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来路不明的暗算,损失惨重,死亡的名单中包含着禁卫军上将军韦黯等数位禁卫军将官。在早朝的议论中,朝中大臣们首先将矛头直指北朝,然而,俞药却告知众人,当时的使节队伍早已离开北朝,这让整个大殿又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因为这似乎已经是答案了。
大殿外的天气一如殿内的气氛一般凝重,只看见细密的雨点夹杂的雪花,从天而降。“下雪了,明明都是春天了……”坐在金銮殿上的萧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着窗外说道。“退朝吧。”
“真是令人作呕的季节。”李少师看了一眼殿外急促的雨夹雪,行完礼第一个走出了大殿。
这一年过后,梁武帝将整个禁卫军一分为二,檀琴划入了左禁卫军,担任了整个左禁卫军的左将军,地位仅次于老臣曹景宗。
然而本来人数众多的秘书省也被大面积调离,明升暗降地干起了一些闲职。
3.
一辆马车车辘一路翻滚着掺着雪的泥水,终于离开了密集的山林,来到一片空旷之地,依着细雨朦胧的天色,能依稀辨认出远方的城楼。似乎在包裹着雨声中还能听到城内敲响的晚钟。
驾车的女子看了一眼昏迷在车内女人,一刻也不敢耽误,朝着城内驾车而去。“郡主,再忍一下,马上就要到了,可恶。”
为了躲避皇帝的搜查,自己和郡主混在了南朝使节的队伍中,躲过了全城戒备的搜查,来到了南方,然而昨日却不知何故,在自己外出取水的片刻后,郡主便昏迷不醒了。本计划联系位于建康的向晚楼的人保护郡主的安危,此刻却也只能暂居于此,改日联络了。
想到这里,她鞭打着马背,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其中。“琴、川?”她看了一眼牌匾,似乎此前并没听说过此地,“躲在这不知名的小城中也好,不容易被南朝的官吏盯上。”
这时,她在街道一旁看见一家虚掩的院门,便跳下马车,确认街上没有人在注意她们,便推开院门,这时候,从院落里面走出来一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者,低声说道:“顾大人,快带郡主进去吧……咳……咳咳……”
顾远筝心中一惊,说道:“是谁安排的?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儿?”
老者说道:“洛阳的那几位大人从你们来到南方后一路派人保护着,却也没能……哎,好了,我们进屋先看看郡主情况如何了。”顾远筝点了点头,回到马车上把郡主抱了出来,急促的走进了屋中,而老者观察了一下整个街市,并无异常,便合上了院门。
等到郡主苏醒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然而昏迷一个多月的原因却始终让人不解。幸运的是,郡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恢复如初,并天真烂漫地过着悠闲的生活,再也不用为他叔叔,也就是北朝当今圣上给她支配的婚事而愁眉不展了。
“远筝,快过来~你觉得店面起什么名字好~?”
“呃郡主,微臣不知……”
“还这么称呼?!记住了!叫我白掌柜~”
“呃……诺……”
“我想想……取名叫……淋瑛阁~!”
顾远筝嘟哝了一句:“啥怪名字……”
“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这名字啥意思~”
“淋瑛,是浸润在泉水中的美玉所焕发出的光彩之意咯。”
“掌柜真乃神人也~”顾远筝扶额赞叹道。
就这样,郡主成了淋瑛阁阁主,而自己便陪在了她的身边成为了一名侍女。之后,在南方的第一个冬天,淋瑛阁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个叫阿良的女人和一个没提起过自己姓名的男人。
4.
不知何时起,整座离宫处在了熊熊烈火的包围之中,宴居殿已经显现出一副倾颓之势,瓦砾正在不断滚落,伴随着阵阵低鸣。
周水仪和檀琴则身处在这一片火海之中,其中檀琴手中的苗刀已经沾满了周水仪的鲜血,而遍体凌伤的周水仪却仍站立在他的面前,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灵力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还是不说出太子的下落么?”檀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红白色的长剑。周水仪知道这把剑的涵义,据他所知,没有人能第二次看到檀琴抽出这把剑,因为现身一次能毫无疑问得置人于死地,名曰:朱鹮。估计在当今的剑客中无人幸免,何况是手无寸铁的自己。
“我是不会说的。”周水仪淡淡的说道,似乎厌倦了这一切,目光并未停留在檀琴的剑刃之上,而是乏味的看着世间留个自己最后的时光。
“那么……再见了,周水仪。我会连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残念一道,将你杀死。”檀琴的神情淡漠却怀着一丝感伤,手中的长剑已经举在眉心,在下一瞬就是周水仪的死期。
“……檀琴,我不怨恨你这样说我,因为我知道我本是一个充满痛苦的人。但如果我就这样地死了,我就辜负了我仍然关怀着的人,而你,也就再也无法弥补你的过错了。”周水仪左手捂着肩上的伤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些话。
“……!”檀琴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说道:“那只是我五年前无法原谅的原因,只是如今的情形,如今的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半点瓜葛了。”说完檀琴的身形几乎是以瞬间出现的方式来到了周水仪的面前,正要挥下致命一击。这个时候,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人出现在了檀琴和周水仪的中间。
“子英?!”周水仪惊讶地看到桓子英手握着辞妻剑出现在了自己前面,奇迹般挡下了檀琴的剑刃。
“檀琴,你还被蒙在鼓里吗?!如今的情形就是她所造成的!”桓子英格挡下檀琴攻击的同时,一副银色的碎花手链从另一只手扔向了檀琴。
“……!”檀琴接过手链,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你是从哪里拿到的!”檀琴看见昔日昔人之物,神情开始慌张了起来,举起剑便严厉地问道。
“还记得数月前那一起刺杀太子的行动吗?”周水仪在桓子英的搀扶下,终于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一遍诉说一遍用灵力缓解伤口的痛觉。“刺客伪装成兰钦的模样混入了离宫之内。”
“周水仪,我早已知道那是你的计划。”
桓子英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周水仪,这让周水仪缓缓一笑,摇头说道:“你只猜中了一半,你只以为那是我刺杀太子殿下的计划,却不知我为何这么做。”
周水仪开始解释那次刺杀太子的行动:“那天是我跟随者公主殿下来到琴川的第一天,早在那时,我便感觉到太子危险的处境,公主的势力,禁卫军的势力以及废太子的势力无处不在,保护太子殿下是我来这儿的使命之一,这也成了我不得不想立即执行的使命。然而那些企图政变的朝中大臣的监视始终徘徊在我的身后,似乎是看穿了了我肩负的任务,公主的势力与你们禁卫军也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我,这让我一举一动都无法在真正意义上保护太子。于是我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偷梁换柱的方法,企图用刺杀假太子的戏把真正的太子换出来,一方面,把公主殿下留在了淋瑛阁中,让她无法插手亦或是让计划失控,另一方面将你留在了墓地,转移了监视的视线。不过可惜,禁卫军中卧虎藏龙,最终被陈庆之识破了。”
“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而这串碎花手链便是你想要的答案的另一半……在那次事件中,本伪装成兰钦进行刺杀太子的人是我,然而当我走过午方殿发现自己露出了破绽后,便已经绕道避开了太子所在的宴居殿。让我没想到的是另有他人在宴居殿变成了兰钦的模样。”
周水仪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之后,发生了金衣宫使的事情,李少师来到琴川,这让我的行动更为艰难。不过……虽然这次已是十分危急的时刻,还好,最终没有失败……”
“那个人是谁?”
“……”周水仪在此刻犹豫了一下,没想到有个人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董氏,你的夫人!”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这熊熊燃烧的殿宇中,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周水仪、桓子英、檀琴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从一旁出现的人。
走出来的竟是安阳公主,然而她并不是独自出现在了这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年龄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孩开口说话,“你们恐怕都没想到吧。”话语中似乎透露着嘲讽的意味,但神情却丝毫没有笑意,周水仪看着那个女孩的模样,不知怎么,忽然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又觉得在那精致而柔弱的面庞下压抑着一种许久的痛苦。
然而此刻却容不得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她的身上,这是因为本在李少师保护着的安阳公主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满是烈火的大殿中。“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让她来的。”边上的女孩说道,在她手上一把长剑正指着安阳公主的脖子,显然安阳公主在此一定是被她挟持至此。
“……阿良,是你吗?”檀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孩,但这样的面庞,的确是记忆中妻子年少时的模样。“阿良,你会说话了。”朱鹮剑从檀琴的手中掉落
“檀将军!你别相信这个女人!”这时安阳公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对檀琴这边喊了过来:“你在好好看看。”
然而,已然沉浸于惊讶与自责复杂情感中的檀琴完全没有发现明显的违和感,“阿良,真的是你吗?”
“……”阿良并不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一幕猝然在周水仪的心为之一颤,没错,这个女孩的模样正是十多年前在雪天为了檀琴而来道歉的哑巴女孩。这也是周水仪等人第一次知晓她的名字。在桓子英的印象中,禁卫军中檀琴的亡妻总是一个被所有人回避的话题,陈庆之对桓子英曾说过,他隐隐感觉正是传言中五年多之前的夫妻的意外离别导致了现在的檀琴,但至于为何,他也说不清楚。
“是我的错,没有保护你的安全。才让你落到了周水仪的手里!”说着,他重燃了怒火,看着周水仪。
“……”周水仪看着阿良,说道:“夫人,虽然我无法你现在是否还维持着人形,但毫无疑问,你就是夫人。很抱歉,没能劝阻檀将军。”
接着,周水仪又说道:“檀琴,你知道那年朝中徐勉、周舍等重臣决意要除去韦黯兵权,这也是陛下同意的。而你我在那时只是其中的棋子,没有抉择的权利……”此刻,周水仪忽然神情激动起来,,语气也随之严厉:“……所以!我们不应该再犯下以前的过错!我来到琴川之前,多么希望看到你能放下那些毫无意义的仇恨和幼稚的计划!回到你本来的样子!曾经萧衍那个男人利用你除掉了废太子的人!现在又利用复仇的思想你想除掉朝中那些大臣!你为什么不明白!”
说到此时,周水仪几乎是失态地大吼起来,声音回荡在了整个燃烧着的大殿中。
“我为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明白……”檀琴喃喃自语了几句,吼道:“你知道我的痛苦吗?那样的仇恨怎么可能放下!”
没错,那是血色的记忆。
5.
公元四百九十九年,仅仅存在了二十一年的齐朝因东昏王萧宝卷残害忠良,朝纲混乱,压榨百姓,导致数次兵变,最终引发了萧衍起兵反齐,最终于公元五百零一年攻克建康,梁朝建立。
在城破的兵荒马乱之中,一位小男孩却若无其事地穿梭其间,梁军的先遣部队已经通过他的身边,这个时候,小男孩看到了有两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女孩躲在了街角一口水缸后面,头埋在手臂里不停地抽泣。他回望四下无人,便走了过去,问道:“大姐姐,你们怎么了?”
女孩们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带着哭腔说道:“我们和亲人走散了”
“孩子,你呢?”另一个女孩看这个孩子一个人走在这个尸横遍野的街道上,惊恐地问道。
“……”小男孩被这么问道“我爸爸妈妈被坏人杀了,我跑到了这里是为了找到那个杀我爸妈和所有亲人的人。”
两个女孩听了此言,不禁为面前这个小男孩的勇气震慑住了“……孩子……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父亲和我说,我是北府唯一的后人,檀道济的孙子,我不能给我的祖辈丢脸。”
“……”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忽然出现在了巷口,无意中看到了水缸后面的三人。“你们三个,出来!”
男孩转身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匕首,用还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两位姐姐,你们快逃命吧,我来想办法挡住他。”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发现他们的士兵面目狰狞地走了过来。“哦?你这小孩,看你这么勇敢,倒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结束你的性命。”士兵因为看到男孩拿出匕首而发笑,接着回到了恶狠狠的模样,说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那人举起手中的剑时,一个女孩扑了上去,想去抢夺那人手中的武器,口中对着男孩喊道:“孩子,快跑!”
“……!”男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面前,忽然又想起了家中一个个人倒下的场景。
“啊~!”伴随着一身惨叫,女孩已经倒在了士兵的剑下,就在这时另一位女孩奋不顾身抱起男孩,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小巷。
“孩子你听着,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快乐需要经历,你还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你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你和我们不一样……”然而女孩很快就被身后的士兵追了上来。
“孩子,活下去,为了你,也为了我们。”说着她抢下了男孩手中的匕首,并把男孩推开,下一瞬长剑贯穿女子的胸膛,然而女子此刻把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集中了最后的气力把匕首扎入了士兵的心脏,随后倒在了巷口。
“……”血开始不断从士兵的心脏涌出,“啊啊啊……”剑从士兵的手中掉落,倒地开始哀嚎。
看到这一切的男孩,冲了上去拿起大半个自己长度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向杀害两位姐姐的人扎去,直至那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听……听好了……我的名字,叫檀琴!”男孩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剑,擦了一下满脸的血迹,回答了死者的问题。
他抬头看见的是血色的黄昏景象。那是他童年所有的影像。
6.
数十年过去了,大地的战火硝烟已然褪去,新生的朝代已经渐渐扎稳了根基,台城内外,京畿之地也早已习惯了和平带来的安稳生活,没有人不享受着安详的日子。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大雪中人们都在为节日而准备着。
而檀琴走在熙熙攘攘的京城,身着着已然破烂的棉衣,是个名副其实的叫花子。然而没有人会知道,他始终在找着那个屠杀他族人的人,然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已然模糊了对他的记忆,也不知晓他的任何信息。
饥饿的身躯快要撑不下去了,视线出现了恍惚的亮光,那是日光照在雪地的光束,此刻它们让檀琴觉得如同隔了一层白纱一般十分朦胧。
忽然,身体一个踉跄,不小心碰倒了前面一个青年男子。那人一个转身,见是一个满身污垢着装就像乞丐的少年碰到了自己,便怒不可遏地在檀琴的身上踢了一脚。
疼痛感让檀琴瞬间从失去意识的边缘醒来,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如积雪般惨白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生气。
男子手下好几个年轻人瞬间把檀琴围住,前面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喂,小乞丐,别想这样就结束了,快跪下给我们主人赔罪。”
“……”檀琴并不言语,缓缓抖落身上的落雪,丝毫没有理睬面前这群人的意思。
“你这乞丐居然看不起我?”显然,被撞到的青年人也被他激怒了,顾不上许多便挥拳而上,但那人似乎低估了他面前少年的身手,瞬间便被檀琴躲了过去,不仅如此,檀琴顺势用脚踢到了对方的膝盖,让那人瞬间以惨痛的姿势摔倒在地。然而这下却激怒了在场所有人。
“公子,你没事吧!”
“你这卑贱之人居然如此无礼,活得不耐烦了!”
“兄弟们给我上!”
檀琴瞬间被四周好几个人按翻在地,拳脚相加。
沙沙的雪声不停回绕在耳际,孩子你听着,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快乐需要经历,你还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你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
我还没找到杀死我亲人的凶手,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地死去!还有阿良也还在等我回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地死去!然而手脚已然麻木,自己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宁静的世界。
阿良是战争的第二年我在一座破旧的寺庙中遇到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然而,这个女孩似乎是因为失去父母的痛苦而得了哑疾,在随后的日子里再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话。然而相似的经历让我们两个成为了最好的伴侣,跟随者一大群逃难的人们辗转在路途之中相互照料。这使得她成为了我又一个活下去的支柱。
“阿良,你看,给你抓到了一个好东西。”年少的檀琴钻出丛林,双手藏在身后似乎有好东西给女孩。
本来正在路边采野花的阿良抬起头来,狡猾地试图偷看檀琴身后的东西,然而却始终看不到。这个时候,一个年长的男子来到这里对两人说道:“阿琴,阿良,准备出发了。”
“好的。大伯你看~”这时,檀琴从背后拿出了那个东西。“今天我们的晚餐有肉吃了!”原来在檀琴手上的是用兽夹捕到的的一只野兔。
“哦,阿琴你这小子真有一手。”年长的男人,看着檀琴的猎物,笑着说道:“不过你那哑巴妹妹听了可好像不高兴哦~”男人指了指一旁的阿良,檀琴才注意到阿良的神情从看到野兔时的欣喜转化为生气。
“呃……好好好……这兔子阿良先和它玩,今天不杀……”檀琴立马转口说道。这番话终于让阿良的神情恢复了欣喜的模样,高兴地点点头从檀琴手中抱过了那只野兔。
如果说为亲人复仇已经变得如此失真,那阿良的那个笑脸盈盈的模样,是现在的我活下去的力量。今天,她还在那里等着我,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住手!”
忽然有一个声音划破了整个宁静的世界,檀琴抬头看见了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出现在了面前。
7.
“听说了吗?今天是禁卫军侍中檀琴大喜的日子。”
“不过新娘既不是名门士族,也不是书香门第,没人知道那女人的来历。”
“这也真算得上是奇谈了,我本以为这个皇帝与禁军中都青睐的年轻人会有更明智的选择呢~”
“不过那个檀侍中从小举目无亲,也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自从檀琴成为禁军将领以来,一座坐落于远离喧闹的幕府山脚下的朴实无华的庭院,就成了檀琴和阿良的新家,这也是他们结束了漂泊的生涯,筑成了他们如同春燕归巢般安详又温馨的家。
即使是新婚之宴,在众人眼中也是简单朴素,整个大屋中来了十余位客人,然而同庶族穷人坐在一起,让几位习惯了士族宴饮的禁卫军将领略觉不满。
“檀琴那家伙的旧识居然都是这种人,早知如此就推脱了,还亏我高兴地满口答应了下来。”身着深色锦衣的张惠昭坐在席子上一遍喝着闷酒一遍抱怨道。
“惠昭别这么说,就像我们是檀琴在朝中的好友一样,我猜那些人对檀琴来说也是重要的人。”一旁的陈庆之笑着拍了拍张惠昭的肩膀,说道:“我虽然没有檀琴有着那样的过去,但我也是庶族出生,多少能了解他的感受。”说着,陈庆之把酒将张惠昭的酒盏满上。
“是啊,时间一晃已经三年了,还记得你们三个当时考禁时候的傻样。”正坐于一旁的韦黯若有感慨地对陈庆之和张惠昭笑道。
“不过,刚刚庆之说到了檀琴的身世,让我不得不想起檀琴曾对我提过的那些,当时我并没有在意……”韦黯说道。然而大屋中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纷纷向庭院张望。
“哦?新娘子来了~”众人只看见檀琴和阿良两人身着上黑下红的婚服来到了大屋之中,头上的七枝花钿的蔽髻让阿良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两人缓缓走上大屋,接受了众人的拍掌和祝愿。
其中一个老者走上前去把一个用大红色锦缎包裹的木盒交给了女孩手里。“阿良,我今天能看到你和檀琴成为夫妻,真是太激动了,这个是大伙省吃俭用送给你们两个的新婚礼物,虽然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东西,但还是希望你收下吧。”
众人随即应声点头,阿良打开了木盒,欣喜地看见里面安放着一串银质的碎花手链,檀琴见了,立即和阿良一起跪在了老者的面前,“大伯,谢谢你们。”
老者开心地接受两人的礼拜,精神抖擞地说道:“好,那我就和当年一起受难的大伙一起作为你们的证婚人,接受了你们的礼。”
韦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幅场景,说道:“有些事情,穷人永远比我们懂得多。谁能想到,大梁建国之日我们不忧无虑地生活在大人们的保护下,有些人却游走在战火之中,接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世间残忍的一面。”
“希望时间早些抹去那些痛苦的记忆。”陈庆之接过了韦黯的话,说道。
这时拜过了老者的檀琴单独走到了他同僚之间。
“檀兄祝贺祝贺。”韦黯首先拱手行礼说道。随后陈庆之和张惠昭也同时行礼。
檀琴回礼说道:“谢谢三位。”
“……檀琴,你曾说过你是……北府的后人,檀道济之孙?”韦黯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有一时又不敢确定该不该说,显得犹豫起来。
“韦大人,你只管说。”
“……这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一番话。”韦黯说道。他的父亲是当朝最声名显赫的将领韦叡,是帮助当朝皇帝萧衍攻克建邺的功臣。“记得有一日,我父亲回家后忽然大发雷霆,不停地摔东西。后来才得知是有家士族本依附于齐氏,攻破建邺城后并不愿意投降萧衍,最终被萧衍……也就是当今陛下屠杀了全族。”
“虽然那时我并没在意,没有记住那家人的姓氏,但父亲似乎曾说过那曾是一个北府的名门。”
“……”檀琴并不言语,仿佛成了一个木桩一般矗立在那里。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上说这些。”韦黯这时才从记忆中缓过劲来,和檀琴道歉。
“檀兄?”一旁的陈庆之似乎看出了一样,蹙眉喊了一下檀琴。
“我……没事……”檀琴简单地说道。
“新郎,快过来~时候不早啦,下面就该是闹洞房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呆在这儿。”宾客们向阿良和檀琴施礼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檀琴家。
“那我们也先走吧。”张惠昭似乎是巴不得离开这鱼龙混杂的宴会,起身道。
“……再次祝贺檀兄新婚快乐。”陈庆之和韦黯也随之行礼,留下了随身的贺礼,也跟上了离去的人群。
不一会儿,大屋之中便只剩下了这屋子的男主人,以及两位正在打扫的仆人。阿良关上院门,返回到大屋中,看见檀琴,笑盈盈地亮出细白的手臂,显然很喜欢大伯和大伙送的手链。
但这没收到檀琴的回复,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黄昏的天空。“……”阿良靠在檀琴的肩上,用手挥了挥檀琴的视线,这才让檀琴注意到了自己。“……”她做了做手势,然后指了指手腕上的链子。
檀琴这才想起要说什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说道:“阿良,世间一切精致之物都比不上你的美丽。”
只是黄昏的血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如同复仇的血痕,让我重新想起了那遥远却没有淡忘的嗜血记忆。
8.
不知不觉,窗外下起了乙巳年的第一场雪。不知不觉,离那场琴川离宫的兵变已经六年了。
雪片缓慢地飘零,似乎让人感觉到了时间减缓了它的流动。
墙角的几株腊梅点缀着庭院,看着这一景象,一些事情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
一个女孩这时从长廊另一端缓缓走来。
“郡主,你在干嘛呢?”
“远筝,我在等一个人。”
这是一个早春落雪中的约定。
而他一定会来。
过了许久,虚掩着的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这么多年后,你终于来了。”白掌柜刚煮好一壶暖茶,抬头看到一个人的出现。那人收起竹伞,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笑着说道:“没有失约就好。”
“对了,这是还你的那卷《洞冥记》。”男子从身上抽出一个书卷,面带疲倦的笑意,递给了白术。
9.
等我醒过来,我躺在了一叶扁舟之上。又长又密的芦苇遮盖了两旁的视线,只见到天空的夕阳,那么熟悉,却是那么陌生,色泽黯淡又血红。
“你醒了啊?”
“这是在哪里……”记忆停止在了和周水仪对决的宴居殿。熊熊燃烧的烈火扭曲了时空,让自己觉得这些记忆都变得不实起来。
“周水仪呢?安阳公主呢?还有……阿良呢!”自己企图试着站立起来,左手碰落了一样东西,掉在了水中。
“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躺在这儿吧~”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活泼的女孩,这才让自己看清楚和自己对话之人的模样。“不过……本好心把掉在你身上的那个画卷带到了这里,却被你碰到了水里去了。算了,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去捡了,那么麻烦。”
“……”我看着她嬉笑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才刚刚离开琴川城的水道,不过你问的那三个人呢,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只是受郡主的命令去那个离宫中找一个周水仪的人,然而当时整座离宫都有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强烈结界,让我无法进入,过了好几个时辰我才进入离宫,却发现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没有找到郡主所担心地人,却在一片瓦砾之中找到了你。为了不让梁朝那些人发现你呢,我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檀琴大人。”说道称呼自己的名字时,女孩还特意换成了着重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檀琴惊怒地问道。
“因为我们是敌人啊。”女孩含着笑意眨了眨眼睛说道。“听好了,我叫顾远筝。放心,北朝人不会亏待你的。”
小船渐渐远去,画卷渐渐在水中展开。粼粼的波光下,一个女子笑脸盈盈的模样生动而又安静地出现在画卷之中,渐渐下沉而去。
—琴水画中梁·完--
女孩们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带着哭腔说道:“我们和亲人走散了”
“孩子,你呢?”另一个女孩看这个孩子一个人走在这个尸横遍野的街道上,惊恐地问道。
“……”小男孩被这么问道“我爸爸妈妈被坏人杀了,我跑到了这里是为了找到那个杀我爸妈和所有亲人的人。”
两个女孩听了此言,不禁为面前这个小男孩的勇气震慑住了“……孩子……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父亲和我说,我是北府唯一的后人,檀道济的孙子,我不能给我的祖辈丢脸。”
“……”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忽然出现在了巷口,无意中看到了水缸后面的三人。“你们三个,出来!”
男孩转身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匕首,用还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两位姐姐,你们快逃命吧,我来想办法挡住他。”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发现他们的士兵面目狰狞地走了过来。“哦?你这小孩,看你这么勇敢,倒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结束你的性命。”士兵因为看到男孩拿出匕首而发笑,接着回到了恶狠狠的模样,说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那人举起手中的剑时,一个女孩扑了上去,想去抢夺那人手中的武器,口中对着男孩喊道:“孩子,快跑!”
“……!”男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面前,忽然又想起了家中一个个人倒下的场景。
“啊~!”伴随着一身惨叫,女孩已经倒在了士兵的剑下,就在这时另一位女孩奋不顾身抱起男孩,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小巷。
“孩子你听着,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快乐需要经历,你还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你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你和我们不一样……”然而女孩很快就被身后的士兵追了上来。
“孩子,活下去,为了你,也为了我们。”说着她抢下了男孩手中的匕首,并把男孩推开,下一瞬长剑贯穿女子的胸膛,然而女子此刻把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集中了最后的气力把匕首扎入了士兵的心脏,随后倒在了巷口。
“……”血开始不断从士兵的心脏涌出,“啊啊啊……”剑从士兵的手中掉落,倒地开始哀嚎。
看到这一切的男孩,冲了上去拿起大半个自己长度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向杀害两位姐姐的人扎去,直至那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听……听好了……我的名字,叫檀琴!”男孩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剑,擦了一下满脸的血迹,回答了死者的问题。
他抬头看见的是血色的黄昏景象。那是他童年所有的影像。
6.
数十年过去了,大地的战火硝烟已然褪去,新生的朝代已经渐渐扎稳了根基,台城内外,京畿之地也早已习惯了和平带来的安稳生活,没有人不享受着安详的日子。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大雪中人们都在为节日而准备着。
而檀琴走在熙熙攘攘的京城,身着着已然破烂的棉衣,是个名副其实的叫花子。然而没有人会知道,他始终在找着那个屠杀他族人的人,然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已然模糊了对他的记忆,也不知晓他的任何信息。
饥饿的身躯快要撑不下去了,视线出现了恍惚的亮光,那是日光照在雪地的光束,此刻它们让檀琴觉得如同隔了一层白纱一般十分朦胧。
忽然,身体一个踉跄,不小心碰倒了前面一个青年男子。那人一个转身,见是一个满身污垢着装就像乞丐的少年碰到了自己,便怒不可遏地在檀琴的身上踢了一脚。
疼痛感让檀琴瞬间从失去意识的边缘醒来,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如积雪般惨白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生气。
男子手下好几个年轻人瞬间把檀琴围住,前面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喂,小乞丐,别想这样就结束了,快跪下给我们主人赔罪。”
“……”檀琴并不言语,缓缓抖落身上的落雪,丝毫没有理睬面前这群人的意思。
“你这乞丐居然看不起我?”显然,被撞到的青年人也被他激怒了,顾不上许多便挥拳而上,但那人似乎低估了他面前少年的身手,瞬间便被檀琴躲了过去,不仅如此,檀琴顺势用脚踢到了对方的膝盖,让那人瞬间以惨痛的姿势摔倒在地。然而这下却激怒了在场所有人。
“公子,你没事吧!”
“你这卑贱之人居然如此无礼,活得不耐烦了!”
“兄弟们给我上!”
檀琴瞬间被四周好几个人按翻在地,拳脚相加。
沙沙的雪声不停回绕在耳际,孩子你听着,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快乐需要经历,你还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你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
我还没找到杀死我亲人的凶手,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地死去!还有阿良也还在等我回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地死去!然而手脚已然麻木,自己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宁静的世界。
阿良是战争的第二年我在一座破旧的寺庙中遇到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然而,这个女孩似乎是因为失去父母的痛苦而得了哑疾,在随后的日子里再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话。然而相似的经历让我们两个成为了最好的伴侣,跟随者一大群逃难的人们辗转在路途之中相互照料。这使得她成为了我又一个活下去的支柱。
“阿良,你看,给你抓到了一个好东西。”年少的檀琴钻出丛林,双手藏在身后似乎有好东西给女孩。
本来正在路边采野花的阿良抬起头来,狡猾地试图偷看檀琴身后的东西,然而却始终看不到。这个时候,一个年长的男子来到这里对两人说道:“阿琴,阿良,准备出发了。”
“好的。大伯你看~”这时,檀琴从背后拿出了那个东西。“今天我们的晚餐有肉吃了!”原来在檀琴手上的是用兽夹捕到的的一只野兔。
“哦,阿琴你这小子真有一手。”年长的男人,看着檀琴的猎物,笑着说道:“不过你那哑巴妹妹听了可好像不高兴哦~”男人指了指一旁的阿良,檀琴才注意到阿良的神情从看到野兔时的欣喜转化为生气。
“呃……好好好……这兔子阿良先和它玩,今天不杀……”檀琴立马转口说道。这番话终于让阿良的神情恢复了欣喜的模样,高兴地点点头从檀琴手中抱过了那只野兔。
如果说为亲人复仇已经变得如此失真,那阿良的那个笑脸盈盈的模样,是现在的我活下去的力量。今天,她还在那里等着我,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住手!”
忽然有一个声音划破了整个宁静的世界,檀琴抬头看见了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出现在了面前。
7.
“听说了吗?今天是禁卫军侍中檀琴大喜的日子。”
“不过新娘既不是名门士族,也不是书香门第,没人知道那女人的来历。”
“这也真算得上是奇谈了,我本以为这个皇帝与禁军中都青睐的年轻人会有更明智的选择呢~”
“不过那个檀侍中从小举目无亲,也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自从檀琴成为禁军将领以来,一座坐落于远离喧闹的幕府山脚下的朴实无华的庭院,就成了檀琴和阿良的新家,这也是他们结束了漂泊的生涯,筑成了他们如同春燕归巢般安详又温馨的家。
即使是新婚之宴,在众人眼中也是简单朴素,整个大屋中来了十余位客人,然而同庶族穷人坐在一起,让几位习惯了士族宴饮的禁卫军将领略觉不满。
“檀琴那家伙的旧识居然都是这种人,早知如此就推脱了,还亏我高兴地满口答应了下来。”身着深色锦衣的张惠昭坐在席子上一遍喝着闷酒一遍抱怨道。
“惠昭别这么说,就像我们是檀琴在朝中的好友一样,我猜那些人对檀琴来说也是重要的人。”一旁的陈庆之笑着拍了拍张惠昭的肩膀,说道:“我虽然没有檀琴有着那样的过去,但我也是庶族出生,多少能了解他的感受。”说着,陈庆之把酒将张惠昭的酒盏满上。
“是啊,时间一晃已经三年了,还记得你们三个当时考禁时候的傻样。”正坐于一旁的韦黯若有感慨地对陈庆之和张惠昭笑道。
“不过,刚刚庆之说到了檀琴的身世,让我不得不想起檀琴曾对我提过的那些,当时我并没有在意……”韦黯说道。然而大屋中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纷纷向庭院张望。
“哦?新娘子来了~”众人只看见檀琴和阿良两人身着上黑下红的婚服来到了大屋之中,头上的七枝花钿的蔽髻让阿良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两人缓缓走上大屋,接受了众人的拍掌和祝愿。
其中一个老者走上前去把一个用大红色锦缎包裹的木盒交给了女孩手里。“阿良,我今天能看到你和檀琴成为夫妻,真是太激动了,这个是大伙省吃俭用送给你们两个的新婚礼物,虽然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东西,但还是希望你收下吧。”
众人随即应声点头,阿良打开了木盒,欣喜地看见里面安放着一串银质的碎花手链,檀琴见了,立即和阿良一起跪在了老者的面前,“大伯,谢谢你们。”
老者开心地接受两人的礼拜,精神抖擞地说道:“好,那我就和当年一起受难的大伙一起作为你们的证婚人,接受了你们的礼。”
韦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幅场景,说道:“有些事情,穷人永远比我们懂得多。谁能想到,大梁建国之日我们不忧无虑地生活在大人们的保护下,有些人却游走在战火之中,接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世间残忍的一面。”
“希望时间早些抹去那些痛苦的记忆。”陈庆之接过了韦黯的话,说道。
这时拜过了老者的檀琴单独走到了他同僚之间。
“檀兄祝贺祝贺。”韦黯首先拱手行礼说道。随后陈庆之和张惠昭也同时行礼。
檀琴回礼说道:“谢谢三位。”
“……檀琴,你曾说过你是……北府的后人,檀道济之孙?”韦黯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有一时又不敢确定该不该说,显得犹豫起来。
“韦大人,你只管说。”
“……这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一番话。”韦黯说道。他的父亲是当朝最声名显赫的将领韦叡,是帮助当朝皇帝萧衍攻克建邺的功臣。“记得有一日,我父亲回家后忽然大发雷霆,不停地摔东西。后来才得知是有家士族本依附于齐氏,攻破建邺城后并不愿意投降萧衍,最终被萧衍……也就是当今陛下屠杀了全族。”
“虽然那时我并没在意,没有记住那家人的姓氏,但父亲似乎曾说过那曾是一个北府的名门。”
“……”檀琴并不言语,仿佛成了一个木桩一般矗立在那里。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上说这些。”韦黯这时才从记忆中缓过劲来,和檀琴道歉。
“檀兄?”一旁的陈庆之似乎看出了一样,蹙眉喊了一下檀琴。
“我……没事……”檀琴简单地说道。
“新郎,快过来~时候不早啦,下面就该是闹洞房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呆在这儿。”宾客们向阿良和檀琴施礼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檀琴家。
“那我们也先走吧。”张惠昭似乎是巴不得离开这鱼龙混杂的宴会,起身道。
“……再次祝贺檀兄新婚快乐。”陈庆之和韦黯也随之行礼,留下了随身的贺礼,也跟上了离去的人群。
不一会儿,大屋之中便只剩下了这屋子的男主人,以及两位正在打扫的仆人。阿良关上院门,返回到大屋中,看见檀琴,笑盈盈地亮出细白的手臂,显然很喜欢大伯和大伙送的手链。
但这没收到檀琴的回复,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黄昏的天空。“……”阿良靠在檀琴的肩上,用手挥了挥檀琴的视线,这才让檀琴注意到了自己。“……”她做了做手势,然后指了指手腕上的链子。
檀琴这才想起要说什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说道:“阿良,世间一切精致之物都比不上你的美丽。”
只是黄昏的血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如同复仇的血痕,让我重新想起了那遥远却没有淡忘的嗜血记忆。
8.
不知不觉,窗外下起了乙巳年的第一场雪。不知不觉,离那场琴川离宫的兵变已经六年了。
雪片缓慢地飘零,似乎让人感觉到了时间减缓了它的流动。
墙角的几株腊梅点缀着庭院,看着这一景象,一些事情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
一个女孩这时从长廊另一端缓缓走来。
“郡主,你在干嘛呢?”
“远筝,我在等一个人。”
这是一个早春落雪中的约定。
而他一定会来。
过了许久,虚掩着的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这么多年后,你终于来了。”白掌柜刚煮好一壶暖茶,抬头看到一个人的出现。那人收起竹伞,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笑着说道:“没有失约就好。”
“对了,这是还你的那卷《洞冥记》。”男子从身上抽出一个书卷,面带疲倦的笑意,递给了白术。
9.
等我醒过来,我躺在了一叶扁舟之上。又长又密的芦苇遮盖了两旁的视线,只见到天空的夕阳,那么熟悉,却是那么陌生,色泽黯淡又血红。
“你醒了啊?”
“这是在哪里……”记忆停止在了和周水仪对决的宴居殿。熊熊燃烧的烈火扭曲了时空,让自己觉得这些记忆都变得不实起来。
“周水仪呢?安阳公主呢?还有……阿良呢!”自己企图试着站立起来,左手碰落了一样东西,掉在了水中。
“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躺在这儿吧~”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活泼的女孩,这才让自己看清楚和自己对话之人的模样。“不过……本好心把掉在你身上的那个画卷带到了这里,却被你碰到了水里去了。算了,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去捡了,那么麻烦。”
“……”我看着她嬉笑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才刚刚离开琴川城的水道,不过你问的那三个人呢,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只是受郡主的命令去那个离宫中找一个周水仪的人,然而当时整座离宫都有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强烈结界,让我无法进入,过了好几个时辰我才进入离宫,却发现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没有找到郡主所担心地人,却在一片瓦砾之中找到了你。为了不让梁朝那些人发现你呢,我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檀琴大人。”说道称呼自己的名字时,女孩还特意换成了着重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檀琴惊怒地问道。
“因为我们是敌人啊。”女孩含着笑意眨了眨眼睛说道。“听好了,我叫顾远筝。放心,北朝人不会亏待你的。”
小船渐渐远去,画卷渐渐在水中展开。粼粼的波光下,一个女子笑脸盈盈的模样生动而又安静地出现在画卷之中,渐渐下沉而去。
—琴水画中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