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章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移形幻位
The masquerade on the stage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1.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今大梁副三品右禁卫军殿御臣,五年前失手杀害叛……安成王萧秀,如今还是太子萧统的剑术老师。”在前方微弱的烛光下,床榻上躺着一个文弱的男子细心地闭目听着下人的念词。这时一片飞蛾不小心误入了重重的帷幕,扑灭了屋内仅有的一点亮光。
沉寂许久,在黑暗中传来一声克制的冷笑声,“禁卫军么,虎豺之辈。”
不知何时开始,切身感受到围绕在事物周围的虚空中,充满着无限的令人琢磨不透的不实之感。
2.
“小任,子英……你们去哪了?可知道今天的守卫任务繁重?”韦岚见桓子英也是一头深褐色湿发,并沿着发丝不断滴落雨水。
还没等桓子英回答,“子英是陪我去那个地方了……”明明适才还满脸笑意的小任此刻却别过了头去,避开了韦岚的目光,语气里似乎隐讳着什么似的。逃避开的是仿佛是一些总也不想再提被黑暗所包裹的东西。
陈庆之不知何时,也身处在了午方殿中,缓缓来到小任身边,似乎话不着调地说道:“小任,休明有事刚刚到琴川,你等会儿就去看看他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任惊讶地抬头望着陈庆之“前辈……我……”
是的,那天晚上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被雨水冲刷着的血渍,踉跄着想把很多很多的事一并忘去,我蜷缩在了角落,不曾拥有勇气去面对琴水的对岸。那里有我永远沉埋着的痛,苍白的不肯回想的痛。
而我此时此刻却再次来到了这儿。黄昏的天空压着铅重的乌云,视觉飘摇不定,呼吸静止的那一瞬,我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夜空。
3.
“呼~呼~呼呼~呼~子英,快点,快下雨了。”皇甫小任领着桓子英打伞沿着泰安街一直向前奔跑着。此时的天空已经开始传来阵阵雷声,小任在奔跑中也真切的滴到了一颗豆大的冰凉雨点。
是什么,让我五年之后才敢走在这条路上……我不知道,只是当我再次踏在这儿泛着幽白色星点光芒的青石板时,我觉得,如果此刻我不去,那么自己将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到了,就是这儿了。”深吸了一口气,皇甫小任一脸轻松地看见楼阁前丹纱匾额书写着三个字“淋瑛阁”。
他一回头,却不见了桓子英的身影,只听见他远远地传来话语“小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等会儿在街口等你了。”
“这家伙还真会落跑……”皇甫小任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牌匾,从胸口掏出了那把簪子。色泽已没有五年前那么明亮了。紧紧地将它攥在了手心,“唰”地俐落收起了伞,沉了一口气。接着他正想用手敲开门的时候,手却不听话地悬在了淋瑛阁的门前,对他而言,鲜艳的朱漆门板连接一个苍凉的记忆,将要触碰的一瞬间,头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那个人的轮廓时隐时现地入侵到我的眼帘中。
“来。。。白头发的小鬼,也许是我们命中有缘……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把这个簪子去送给对岸唱这首歌的大姐姐,也许我这一生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亲自见上她一面了。”
“唔……”
就在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皇甫小任受惊地抬头一看,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位表情同样吃惊的金发少女,澈蓝的双眼闪烁着纯净的莹莹之光。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是……”
4.
“殿下,婢女告退。“一位宫女见太子萧统已经喝下了药,便安心地端着杯盏起身离开宴居殿。萧统忽然想到什么,搁下手中的笔抬头说道:“等等。”
宫女心中不禁一惊,立即转身复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萧统倒是愣了一下,摆手笑道:“呵呵,原来我吓到你了,你没什么罪怎么就该死了。”
宫女听了,疑惑着抬起了头。萧统摆出一副平常不曾有的坏坏的表情说道:“听其他的宫女们私下说你喜欢檀将军?”宫女听了这句话,原本眉清目秀的面庞瞬间泛起了红晕。说话也立刻不利索了“殿……殿下…………这……胡说的都是…………”
萧统心中明白口中却什么也没说了,只是微微笑道:“这丫头,我和你开玩笑呢,呵呵~退下吧~”
这时候,一位内臣跑到大殿外说道:“启禀殿下,右禁卫军殿御臣兰钦觐见。”
怎么?我这才刚刚来到离宫,老师这就怎么会来琴川?父皇并没令檀琴让右禁卫军一兵一卒离开京都,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请老师进来吧。”
静候在宫外的兰钦见宫门缓缓开启,便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设在虞山山麓之间的庞大离宫。顺利穿过内外两层宫门以及桃源阙、辛风阙、石梅阙,来到了正宫之前的禁卫中枢——午方殿,悠悠传来了一阵笛声。在传旨内臣的带领下走上午方殿的玉阶,只见靠在殿柱上吹笛的是一位极其修长的年轻人,见自己向前走来,便停下了手中演奏,惊讶异常却也用灿烂的笑容叫到:“哟,前辈~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应该在京城嘛?”
兰钦脸上仍然是神情淡漠,陌生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
“……前辈,怎么了?”
“有重要的公务在身而已。”兰钦见面前这位拿着横笛的年轻人疑惑的神情,便不紧不慢说道。
“行,前辈进去吧,殿下应该就在宴居殿。等公事办完了,晚辈请你去喝桂花酒哦~看看谁是千杯不醉嘿嘿~”
“好的,我会尽快办完的。”兰钦不知为何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转身便往正宫走去了。“奇怪……”修长的年轻人挠了挠头嘟哝道“以前每当我说千杯不醉,前辈都会翻着白眼摆手说‘哎哟,怕了你这个韦酒鬼’……难道是斗志重燃?!!”想着,这位年轻人不禁傻傻的笑了起来。
正当兰钦刚刚踏离午方殿,一个宽阔视野下的殿宇楼阁便展开在眼前。层次分明的殿宇依着山势铺展开来。而自己便由内臣们领着来到太子左卫率的门庭前准备例行的检查,这时又有一人来到了自己面前“哟,休明~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应率队在京城嘛?”
一旁太子左卫率的士兵见状,便说道“既然是陈大人的熟人,不查也罢~”
陈庆之拉着兰钦避开太子率众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休明……来琴川有什么事么?难道是头目吩咐你的事有进展,所以找个理由来琴川一趟?”
“嗯。”兰钦眼中似乎并没有陈庆之,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陈庆之不解地看了看兰钦,但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肩便转身向外走去了。
走出门庭时递了一张纸条向身边的手下,对其低语道:“迅速将此事告知上将军。”
5.
正当陈庆之刚走上午方殿,正听见皇甫小任和韦岚的交谈,便缓缓来到小任身边,似乎话不着调地说道:“小任,休明有事刚刚来琴川,你等会儿就去看看他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任惊讶地抬头望着陈庆之“前辈……我……”
沉默半响,“咦?”忽然,一旁的桓子英吃惊的叫出声来,从袖中掏出一封红丝封边的文信。上书“警启”两个字。一边说道:“这就奇怪了,我这儿可是刚刚收到京城那里钦前辈的密信啊!”
陈庆之望见“警启”二字,瞳孔不禁放大,眼神,表情,动作,神态……刚刚的每一处细节在一瞬间全部在脑海回放,猛然回想到那一个字“嗯”。
出入宫廷,谈吐相交,多则行信,少则心诡。
立即转身,说道:“不好了!殿下有危险!”说着,便拿起午方殿上整齐悬挂的仕臣剑。
“快,子英,快去告之头目让他速速返回离宫。”
“他老人家在哪?!”
“不知道,自己去找。”
甩下这句话,陈庆之便不顾一切往回跑去,桓子英和韦岚见状,也立马分开行动,韦岚随着陈庆之跟了上去,桓子英也不顾淋湿的衣袍,一路向外冲了出去。皇甫小任则立马跑上偏殿的侍卫钟楼,敲响了警钟,顷刻间这座庞大的离宫四处点起了狼烟,分别驻扎在宫外宫内的各个神策军、禁卫军、太子左右率几乎都开始奔往太子的居所“宴居殿”。
面对这么紧急之事,自己却要如此毫无眉目地奔走寻找檀琴,当自己发觉已经来到琴水河畔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幻光出现在了桓子英面前,那是一生曾遇见过的绚丽光彩。那种华丽以致炫目的色泽只属于童年眼光下周水仪的母亲。
“唔……我这是怎么了……”桓子英停下脚步,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干扰,感受就如同是有人猛地在背后逼迫自己把自己沉入黑暗混沌的深井。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桓子英的肩膀,同时也抓住了自己已经极不稳定的精神。子英睁眼一看,身着嫣红色禁卫官袍的上将军檀琴出现在了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出什么事了?”“殿下有危险,请你立马回去。”说着,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栽倒了下去。
韦岚随着陈庆之的背影,一路来到了宴居殿之前的玉桥上,见此刻冲在最前面的陈庆之已孤自一人进入宴居殿,便不再有任何犹豫,跟随陈庆之的身影一起进入了宴居殿。
而此刻,就在这已经空荡的午方殿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一位身穿淡蓝色太子率制服的人弯腰捡起掉落下来的那封信,嘴角微微扬起,黑色的长发飘然在空际,仍然不变的是他那上扬的嘴角,并有意无意吐字道:“我年轻的殿下,所有的仇恨,即将包裹住这儿了,你即将在此弱水三千,而我亦是移形幻位。”
面对如洪潮渐渐涌入的神策军、禁卫军、太子率,这人神色淡然地抱起一位金发的少女,阵阵沧海之音似乎在极力为一切渲染上一层悲哀,回绕着幻化出的结界使之脱离人们的视线。逆潮混入人群中,再也寻不出踪影。
6.
头好痛,嘈杂的脚步声,成了令人烦躁不安的耳鸣声,似乎自己已经再也不属于此刻的世界之中,而是一些遥远,而不真切的反馈,却在视线渐渐模糊之际,把被撇下的自己就这样孤独地包裹进了一片深邃的灰暗。
“孩子,是饿了吗?”
“……”怎么回事,自己一抬头,突然回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的童年记忆,还是那个红色的纸鹞子……在自己的记忆中,水仪的母亲对所有人而言都是那么一个可亲可爱的女人,出身皇姓贵族,却丝毫不存在其他名门望族对他们司空见惯的鄙夷。对自己这个在五胡十六国的时代就彻底败落的桓家后人也是如此,时常叮嘱小水仪要处处让着自己。
强要面子而又倔强的自己,敏感的错认为这是多余的同情,因而从未说过任何的谢意。但内心总是时不时会产生妒忌,偷偷地躲在窗外看着小水仪黏在他母亲的身上撒娇“娘,陪我去放鹞子嘛……”
正当自己在高大的周府门口踌躇之际,“咦~这不是桓家的孩子吗……是来找我们家水仪玩的吗?快进来吧。”与此同时看见的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
“轰隆隆——”
却在此刻,一阵雷毫无预兆的刺痛着自己的耳膜,竟惊吓到了自己。
衍生着不正常的鼓膜疼痛,而适才那些美好的回忆却脆弱的如同南方的雨夹雪,触及地面的一瞬间即意味着无法挽回的融化,接着淡去身形。
而此刻映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时的回忆了……
七年前的初冬开始,天气微微有风,黑云却在天边一角不断涌动起来,不时传来的轰隆声,似乎有在酝酿着什么,这就是自己第一次禁考的开始。经过第一轮简单的筛选并不能靠近台城半步。我和一些素昧平生的人被集中在了京畿之地一个名叫‘琴川’城的地方,此刻身处在的是护城河旁的柳岸旁,而静静流淌在面前的便也是此地的起名来源,名曰‘琴水’的河。我们所属的番号是“宁国” 的北衙禁军第六队的预备队,而领队是时任右禁卫领军将——兰钦。
谁心里都明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面前这位年纪相差无几却是我们的前辈的男人,会在每十个人中淘汰九位。
‘琴川’城前护城河旁的柳岸,这位左耳闪烁着蓝色的耳钉,穿着禁卫军制服,带着了一股亦正亦邪的张扬笑容的男人,对我们说着些可以预想而到的训话。我懒散的站在队伍的最后第二排,不禁瞥眼注视起这条静静流淌着的琴水,而伫立在一旁略显破败的龙王庙,看不出有任何的生气。
就在这时,兰钦突然抬手指着我,极具严厉地喊道:“懒懒散散地看什么呢!”是在说自己么,想到这儿便立马敷衍地挺了挺腰。
“不是说你这个白痴,说的是你后面的高个子。”
“……啊啊?”
我一回头,只见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年,明明是身着达官贵族那些高贵的衣料,口中却半含有的一根须草,原来随意不羁的神情,在被叫到后立马换成一脸无辜样,指了一下自己弱弱问道:“诶?前辈在说我么?”
兰钦快步走了上来,虽然明显没有那个家伙高,但领队气势却能让让任何人有种不战而降的感觉。
“说的就是你,叫什么名字。”
“呃,韦岚。”
韦岚?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顺着兰钦的眼神,向后望了一眼,没想到这时那个人朝向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就在这时,在队伍的前方,远远出现了一队身着丹青色禁卫军制服的人,亦能看到神策军、羽林卫等京城中数大台军势力的人,正沿着远处的官道朝着这里悄无声息地快速行进,似乎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一般。就在这时一位披着黑衣的宫中太监从另一个方向,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兰钦面前,下马在耳边轻声低语一阵便又快速离去了。
韦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少年样对兰钦大声问道:“前辈,出什么……”还没等韦岚问完,兰钦上前近身一招便撂倒了还什么都没反映的韦岚。
“大家跟我走。”
惊讶于兰钦身手的我,却在他转身的一瞬,看到了他目光所透露的一丝恐惧与不安。自己不解的心绪让自己再次看了愈来愈近的队伍,模糊中只看见为首的是一位骑着黑马的红衣少年……
“喂,褐头发的家伙。”这时,那个名叫韦岚的家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坏坏地接着搭讪着问我“叫什么名字?”
“桓子英。”
“嘛~~比刚刚问到的其他几个名字正常多了~”
“……其他?”
“皇甫小任、鱼清祯。”
话音刚落,我顺着韦岚指尖的方向从靠前队伍中看到了一位年龄尚小的白发少年,以及并排走着一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青年,“清蒸鱼?~这可真是个不多的怪名呢,哈哈~”我在交谈之间莫名地感觉到了童年都不曾有过的无忧无虑,这是我的幻觉吧。
这……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吧。
这时,韦岚凑到我的眼前,坏坏得说道:“桓子英,有没有兴趣去瞧瞧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命运为什么偏偏如此,七年前,若没有听着韦岚的话,那将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7.
“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一定会被那个兰前辈发现的。”
“前辈虽然说:大家跟我走,但我们先兜个圈子再回去不也是跟他走的结果么,嘿嘿~”耳闻如此诡辩,这时我才发现我上了这个人的贼船了。而此时,我们两人已踩过一片瓦砾,躲在了那座柳岸边破败的龙王庙中。身旁是或仍耸立或已颓倒的暗淡殿柱,从残垣断壁的缝隙中近距离观察着这些应是从京城台城中来的神秘军队。
队伍此刻已是在琴水之岸分开成了两排。
其中央恍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著素白的女子披着长发,令看不清楚面庞,只是默默被面无表情的禁卫军军士拖向琴水河畔,一旁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精瘦的内官正用着尖刻刺耳的语音读着手中金帛诏书。
不安,就在此刻开始蔓延到了自己的全身,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安,她是谁啊?!她是谁啊?!她是谁啊?!她是谁啊?!不可能的!一定不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啊?
攥紧的双拳都已经开始抖动不已。
就在这时,队伍齐齐地跪了下来,毫无疑问有谁亲自出现在了河畔。那是一位身著皇族专有的富丽堂皇色泽丝绸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来到那个跪倒在一旁素白女子面前,趾高气昂的抢过太监手中的诏书,似乎对他尖刻刺耳的语音仍不满意,开始以一种更是嚣张的口气高声宣读着字字惊心的诏书,
“……不尊妇道,崇粢盛之猖,敦螽斯之狭,是以暗存异心,勾结亲王,谋害忠良,亦无悔改之意……鉴于六列,众叛亲离,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读到最后,那个年轻女子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夸张的动作如同儿时所见的皮影戏。瞳孔中能清晰的瞧见她那娇柔妩媚的倾国脸庞,摆出的却是一副无法形容出的狂妄表情,与其说是狂妄,形容是一个已经丧心病狂以至失去心智的疯子或许更贴切吧。
但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眼中只有跪倒在一旁的那个女子,这时,只见她似乎微微仰头张开口想要说什么。
“来人呐!”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却是来自那个站着的妩媚的皇室女子,一把抓起了跪坐在一旁落魄中年女子的头发,凶恶的双眼所透露的仇恨仿佛要将她吞下不留半根骨头,“说啊!喝了那杯白术汤还想说话么?!有本领就说话啊!!说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把她舌头割了,看着碍事。啊哈哈哈哈!!!”
“公主……这…………”
“快点!!!”
“……诺。”身旁的一位将领惶恐受命,缓缓拔出了佩剑。
啊!这个女子是!!!泪水就在此刻滑落了下来。预感到的不安终于应验了!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移形幻位
The masquerade on the stage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1.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今大梁副三品右禁卫军殿御臣,五年前失手杀害叛……安成王萧秀,如今还是太子萧统的剑术老师。”在前方微弱的烛光下,床榻上躺着一个文弱的男子细心地闭目听着下人的念词。这时一片飞蛾不小心误入了重重的帷幕,扑灭了屋内仅有的一点亮光。
沉寂许久,在黑暗中传来一声克制的冷笑声,“禁卫军么,虎豺之辈。”
不知何时开始,切身感受到围绕在事物周围的虚空中,充满着无限的令人琢磨不透的不实之感。
2.
“小任,子英……你们去哪了?可知道今天的守卫任务繁重?”韦岚见桓子英也是一头深褐色湿发,并沿着发丝不断滴落雨水。
还没等桓子英回答,“子英是陪我去那个地方了……”明明适才还满脸笑意的小任此刻却别过了头去,避开了韦岚的目光,语气里似乎隐讳着什么似的。逃避开的是仿佛是一些总也不想再提被黑暗所包裹的东西。
陈庆之不知何时,也身处在了午方殿中,缓缓来到小任身边,似乎话不着调地说道:“小任,休明有事刚刚到琴川,你等会儿就去看看他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任惊讶地抬头望着陈庆之“前辈……我……”
是的,那天晚上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被雨水冲刷着的血渍,踉跄着想把很多很多的事一并忘去,我蜷缩在了角落,不曾拥有勇气去面对琴水的对岸。那里有我永远沉埋着的痛,苍白的不肯回想的痛。
而我此时此刻却再次来到了这儿。黄昏的天空压着铅重的乌云,视觉飘摇不定,呼吸静止的那一瞬,我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夜空。
3.
“呼~呼~呼呼~呼~子英,快点,快下雨了。”皇甫小任领着桓子英打伞沿着泰安街一直向前奔跑着。此时的天空已经开始传来阵阵雷声,小任在奔跑中也真切的滴到了一颗豆大的冰凉雨点。
是什么,让我五年之后才敢走在这条路上……我不知道,只是当我再次踏在这儿泛着幽白色星点光芒的青石板时,我觉得,如果此刻我不去,那么自己将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到了,就是这儿了。”深吸了一口气,皇甫小任一脸轻松地看见楼阁前丹纱匾额书写着三个字“淋瑛阁”。
他一回头,却不见了桓子英的身影,只听见他远远地传来话语“小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等会儿在街口等你了。”
“这家伙还真会落跑……”皇甫小任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牌匾,从胸口掏出了那把簪子。色泽已没有五年前那么明亮了。紧紧地将它攥在了手心,“唰”地俐落收起了伞,沉了一口气。接着他正想用手敲开门的时候,手却不听话地悬在了淋瑛阁的门前,对他而言,鲜艳的朱漆门板连接一个苍凉的记忆,将要触碰的一瞬间,头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那个人的轮廓时隐时现地入侵到我的眼帘中。
“来。。。白头发的小鬼,也许是我们命中有缘……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把这个簪子去送给对岸唱这首歌的大姐姐,也许我这一生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亲自见上她一面了。”
“唔……”
就在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皇甫小任受惊地抬头一看,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位表情同样吃惊的金发少女,澈蓝的双眼闪烁着纯净的莹莹之光。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是……”
4.
“殿下,婢女告退。“一位宫女见太子萧统已经喝下了药,便安心地端着杯盏起身离开宴居殿。萧统忽然想到什么,搁下手中的笔抬头说道:“等等。”
宫女心中不禁一惊,立即转身复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萧统倒是愣了一下,摆手笑道:“呵呵,原来我吓到你了,你没什么罪怎么就该死了。”
宫女听了,疑惑着抬起了头。萧统摆出一副平常不曾有的坏坏的表情说道:“听其他的宫女们私下说你喜欢檀将军?”宫女听了这句话,原本眉清目秀的面庞瞬间泛起了红晕。说话也立刻不利索了“殿……殿下…………这……胡说的都是…………”
萧统心中明白口中却什么也没说了,只是微微笑道:“这丫头,我和你开玩笑呢,呵呵~退下吧~”
这时候,一位内臣跑到大殿外说道:“启禀殿下,右禁卫军殿御臣兰钦觐见。”
怎么?我这才刚刚来到离宫,老师这就怎么会来琴川?父皇并没令檀琴让右禁卫军一兵一卒离开京都,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请老师进来吧。”
静候在宫外的兰钦见宫门缓缓开启,便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设在虞山山麓之间的庞大离宫。顺利穿过内外两层宫门以及桃源阙、辛风阙、石梅阙,来到了正宫之前的禁卫中枢——午方殿,悠悠传来了一阵笛声。在传旨内臣的带领下走上午方殿的玉阶,只见靠在殿柱上吹笛的是一位极其修长的年轻人,见自己向前走来,便停下了手中演奏,惊讶异常却也用灿烂的笑容叫到:“哟,前辈~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应该在京城嘛?”
兰钦脸上仍然是神情淡漠,陌生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
“……前辈,怎么了?”
“有重要的公务在身而已。”兰钦见面前这位拿着横笛的年轻人疑惑的神情,便不紧不慢说道。
“行,前辈进去吧,殿下应该就在宴居殿。等公事办完了,晚辈请你去喝桂花酒哦~看看谁是千杯不醉嘿嘿~”
“好的,我会尽快办完的。”兰钦不知为何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转身便往正宫走去了。“奇怪……”修长的年轻人挠了挠头嘟哝道“以前每当我说千杯不醉,前辈都会翻着白眼摆手说‘哎哟,怕了你这个韦酒鬼’……难道是斗志重燃?!!”想着,这位年轻人不禁傻傻的笑了起来。
正当兰钦刚刚踏离午方殿,一个宽阔视野下的殿宇楼阁便展开在眼前。层次分明的殿宇依着山势铺展开来。而自己便由内臣们领着来到太子左卫率的门庭前准备例行的检查,这时又有一人来到了自己面前“哟,休明~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应率队在京城嘛?”
一旁太子左卫率的士兵见状,便说道“既然是陈大人的熟人,不查也罢~”
陈庆之拉着兰钦避开太子率众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休明……来琴川有什么事么?难道是头目吩咐你的事有进展,所以找个理由来琴川一趟?”
“嗯。”兰钦眼中似乎并没有陈庆之,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陈庆之不解地看了看兰钦,但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肩便转身向外走去了。
走出门庭时递了一张纸条向身边的手下,对其低语道:“迅速将此事告知上将军。”
5.
正当陈庆之刚走上午方殿,正听见皇甫小任和韦岚的交谈,便缓缓来到小任身边,似乎话不着调地说道:“小任,休明有事刚刚来琴川,你等会儿就去看看他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任惊讶地抬头望着陈庆之“前辈……我……”
沉默半响,“咦?”忽然,一旁的桓子英吃惊的叫出声来,从袖中掏出一封红丝封边的文信。上书“警启”两个字。一边说道:“这就奇怪了,我这儿可是刚刚收到京城那里钦前辈的密信啊!”
陈庆之望见“警启”二字,瞳孔不禁放大,眼神,表情,动作,神态……刚刚的每一处细节在一瞬间全部在脑海回放,猛然回想到那一个字“嗯”。
出入宫廷,谈吐相交,多则行信,少则心诡。
立即转身,说道:“不好了!殿下有危险!”说着,便拿起午方殿上整齐悬挂的仕臣剑。
“快,子英,快去告之头目让他速速返回离宫。”
“他老人家在哪?!”
“不知道,自己去找。”
甩下这句话,陈庆之便不顾一切往回跑去,桓子英和韦岚见状,也立马分开行动,韦岚随着陈庆之跟了上去,桓子英也不顾淋湿的衣袍,一路向外冲了出去。皇甫小任则立马跑上偏殿的侍卫钟楼,敲响了警钟,顷刻间这座庞大的离宫四处点起了狼烟,分别驻扎在宫外宫内的各个神策军、禁卫军、太子左右率几乎都开始奔往太子的居所“宴居殿”。
面对这么紧急之事,自己却要如此毫无眉目地奔走寻找檀琴,当自己发觉已经来到琴水河畔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幻光出现在了桓子英面前,那是一生曾遇见过的绚丽光彩。那种华丽以致炫目的色泽只属于童年眼光下周水仪的母亲。
“唔……我这是怎么了……”桓子英停下脚步,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干扰,感受就如同是有人猛地在背后逼迫自己把自己沉入黑暗混沌的深井。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桓子英的肩膀,同时也抓住了自己已经极不稳定的精神。子英睁眼一看,身着嫣红色禁卫官袍的上将军檀琴出现在了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出什么事了?”“殿下有危险,请你立马回去。”说着,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栽倒了下去。
韦岚随着陈庆之的背影,一路来到了宴居殿之前的玉桥上,见此刻冲在最前面的陈庆之已孤自一人进入宴居殿,便不再有任何犹豫,跟随陈庆之的身影一起进入了宴居殿。
而此刻,就在这已经空荡的午方殿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一位身穿淡蓝色太子率制服的人弯腰捡起掉落下来的那封信,嘴角微微扬起,黑色的长发飘然在空际,仍然不变的是他那上扬的嘴角,并有意无意吐字道:“我年轻的殿下,所有的仇恨,即将包裹住这儿了,你即将在此弱水三千,而我亦是移形幻位。”
面对如洪潮渐渐涌入的神策军、禁卫军、太子率,这人神色淡然地抱起一位金发的少女,阵阵沧海之音似乎在极力为一切渲染上一层悲哀,回绕着幻化出的结界使之脱离人们的视线。逆潮混入人群中,再也寻不出踪影。
6.
头好痛,嘈杂的脚步声,成了令人烦躁不安的耳鸣声,似乎自己已经再也不属于此刻的世界之中,而是一些遥远,而不真切的反馈,却在视线渐渐模糊之际,把被撇下的自己就这样孤独地包裹进了一片深邃的灰暗。
“孩子,是饿了吗?”
“……”怎么回事,自己一抬头,突然回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的童年记忆,还是那个红色的纸鹞子……在自己的记忆中,水仪的母亲对所有人而言都是那么一个可亲可爱的女人,出身皇姓贵族,却丝毫不存在其他名门望族对他们司空见惯的鄙夷。对自己这个在五胡十六国的时代就彻底败落的桓家后人也是如此,时常叮嘱小水仪要处处让着自己。
强要面子而又倔强的自己,敏感的错认为这是多余的同情,因而从未说过任何的谢意。但内心总是时不时会产生妒忌,偷偷地躲在窗外看着小水仪黏在他母亲的身上撒娇“娘,陪我去放鹞子嘛……”
正当自己在高大的周府门口踌躇之际,“咦~这不是桓家的孩子吗……是来找我们家水仪玩的吗?快进来吧。”与此同时看见的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
“轰隆隆——”
却在此刻,一阵雷毫无预兆的刺痛着自己的耳膜,竟惊吓到了自己。
衍生着不正常的鼓膜疼痛,而适才那些美好的回忆却脆弱的如同南方的雨夹雪,触及地面的一瞬间即意味着无法挽回的融化,接着淡去身形。
而此刻映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时的回忆了……
七年前的初冬开始,天气微微有风,黑云却在天边一角不断涌动起来,不时传来的轰隆声,似乎有在酝酿着什么,这就是自己第一次禁考的开始。经过第一轮简单的筛选并不能靠近台城半步。我和一些素昧平生的人被集中在了京畿之地一个名叫‘琴川’城的地方,此刻身处在的是护城河旁的柳岸旁,而静静流淌在面前的便也是此地的起名来源,名曰‘琴水’的河。我们所属的番号是“宁国” 的北衙禁军第六队的预备队,而领队是时任右禁卫领军将——兰钦。
谁心里都明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面前这位年纪相差无几却是我们的前辈的男人,会在每十个人中淘汰九位。
‘琴川’城前护城河旁的柳岸,这位左耳闪烁着蓝色的耳钉,穿着禁卫军制服,带着了一股亦正亦邪的张扬笑容的男人,对我们说着些可以预想而到的训话。我懒散的站在队伍的最后第二排,不禁瞥眼注视起这条静静流淌着的琴水,而伫立在一旁略显破败的龙王庙,看不出有任何的生气。
就在这时,兰钦突然抬手指着我,极具严厉地喊道:“懒懒散散地看什么呢!”是在说自己么,想到这儿便立马敷衍地挺了挺腰。
“不是说你这个白痴,说的是你后面的高个子。”
“……啊啊?”
我一回头,只见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年,明明是身着达官贵族那些高贵的衣料,口中却半含有的一根须草,原来随意不羁的神情,在被叫到后立马换成一脸无辜样,指了一下自己弱弱问道:“诶?前辈在说我么?”
兰钦快步走了上来,虽然明显没有那个家伙高,但领队气势却能让让任何人有种不战而降的感觉。
“说的就是你,叫什么名字。”
“呃,韦岚。”
韦岚?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顺着兰钦的眼神,向后望了一眼,没想到这时那个人朝向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就在这时,在队伍的前方,远远出现了一队身着丹青色禁卫军制服的人,亦能看到神策军、羽林卫等京城中数大台军势力的人,正沿着远处的官道朝着这里悄无声息地快速行进,似乎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一般。就在这时一位披着黑衣的宫中太监从另一个方向,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兰钦面前,下马在耳边轻声低语一阵便又快速离去了。
韦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少年样对兰钦大声问道:“前辈,出什么……”还没等韦岚问完,兰钦上前近身一招便撂倒了还什么都没反映的韦岚。
“大家跟我走。”
惊讶于兰钦身手的我,却在他转身的一瞬,看到了他目光所透露的一丝恐惧与不安。自己不解的心绪让自己再次看了愈来愈近的队伍,模糊中只看见为首的是一位骑着黑马的红衣少年……
“喂,褐头发的家伙。”这时,那个名叫韦岚的家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坏坏地接着搭讪着问我“叫什么名字?”
“桓子英。”
“嘛~~比刚刚问到的其他几个名字正常多了~”
“……其他?”
“皇甫小任、鱼清祯。”
话音刚落,我顺着韦岚指尖的方向从靠前队伍中看到了一位年龄尚小的白发少年,以及并排走着一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青年,“清蒸鱼?~这可真是个不多的怪名呢,哈哈~”我在交谈之间莫名地感觉到了童年都不曾有过的无忧无虑,这是我的幻觉吧。
这……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吧。
这时,韦岚凑到我的眼前,坏坏得说道:“桓子英,有没有兴趣去瞧瞧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命运为什么偏偏如此,七年前,若没有听着韦岚的话,那将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7.
“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一定会被那个兰前辈发现的。”
“前辈虽然说:大家跟我走,但我们先兜个圈子再回去不也是跟他走的结果么,嘿嘿~”耳闻如此诡辩,这时我才发现我上了这个人的贼船了。而此时,我们两人已踩过一片瓦砾,躲在了那座柳岸边破败的龙王庙中。身旁是或仍耸立或已颓倒的暗淡殿柱,从残垣断壁的缝隙中近距离观察着这些应是从京城台城中来的神秘军队。
队伍此刻已是在琴水之岸分开成了两排。
其中央恍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著素白的女子披着长发,令看不清楚面庞,只是默默被面无表情的禁卫军军士拖向琴水河畔,一旁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精瘦的内官正用着尖刻刺耳的语音读着手中金帛诏书。
不安,就在此刻开始蔓延到了自己的全身,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安,她是谁啊?!她是谁啊?!她是谁啊?!她是谁啊?!不可能的!一定不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啊?
攥紧的双拳都已经开始抖动不已。
就在这时,队伍齐齐地跪了下来,毫无疑问有谁亲自出现在了河畔。那是一位身著皇族专有的富丽堂皇色泽丝绸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来到那个跪倒在一旁素白女子面前,趾高气昂的抢过太监手中的诏书,似乎对他尖刻刺耳的语音仍不满意,开始以一种更是嚣张的口气高声宣读着字字惊心的诏书,
“……不尊妇道,崇粢盛之猖,敦螽斯之狭,是以暗存异心,勾结亲王,谋害忠良,亦无悔改之意……鉴于六列,众叛亲离,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读到最后,那个年轻女子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夸张的动作如同儿时所见的皮影戏。瞳孔中能清晰的瞧见她那娇柔妩媚的倾国脸庞,摆出的却是一副无法形容出的狂妄表情,与其说是狂妄,形容是一个已经丧心病狂以至失去心智的疯子或许更贴切吧。
但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眼中只有跪倒在一旁的那个女子,这时,只见她似乎微微仰头张开口想要说什么。
“来人呐!”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却是来自那个站着的妩媚的皇室女子,一把抓起了跪坐在一旁落魄中年女子的头发,凶恶的双眼所透露的仇恨仿佛要将她吞下不留半根骨头,“说啊!喝了那杯白术汤还想说话么?!有本领就说话啊!!说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把她舌头割了,看着碍事。啊哈哈哈哈!!!”
“公主……这…………”
“快点!!!”
“……诺。”身旁的一位将领惶恐受命,缓缓拔出了佩剑。
啊!这个女子是!!!泪水就在此刻滑落了下来。预感到的不安终于应验了!
8.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数黑白的记忆碎片凝结在了一起,划开了苍白停跳的心。
“咦~这不是桓家的孩子吗……是来找我们家水仪玩的吗?快进来吧。”
“孩子,是饿了吗?”
亲切的话语,温柔的目光,安详的神态,以及那种华丽以致炫目的色泽只属于内心的一个人,水仪的母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的,看到的画面,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将领,夺下佩剑,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犹豫,在所有人都还未作出反应的瞬间,将修长而锋利的仕臣剑俐落地贯穿了周水仪母亲的身体。
“不!”
我的失声大叫,被身后的韦岚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叫声。“这不是你管的事。”
我如同窒息了一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神策军和羽林卫的人已经循着适才的声音从四周快速围了起来。
猝不及防,眼角的余光看见我和韦岚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唉,真是两个惹是生非的小鬼。”转身,看见了他一副无奈的苦笑。
啊!命运为什么偏偏如此,五年前,若没有听着韦岚的话,那将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9.
第二天,从朝中传出来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却也众说纷纭。只是带领我们北衙禁军第六预备队的两位前辈都有事由另一队的俞药来接管而去,兰前辈因此而身负重伤。
但禁试,还是如期举行了。一月之后,我们预备第六队榜上有名的只有韦岚和皇甫小任两人。
回到京城后,每个人的口中都是关于安成王的叛乱之事,却未曾听说关于水仪母亲的事。桓子英路过周府,也安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而水仪似乎也没有丝毫的悲伤,好多次想要告诉自己所看见的真相,却看到他微笑时,决定埋葬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但子英自己知道周水仪是何等聪慧之人,御史台关于此事病死的说法,会总有一天被水仪揭穿。就像这此刻安详的周府,如今的安详反而更会让人联想到支离破碎的以后。
10.
进入淋瑛阁,穿过黛绒花簇软毯铺的垂帷长廊,面前是一位名叫白术的姑娘。自己意想不到外表普普通通的邸店,里面却是精致万分,犹如一块精心雕琢过有沉淀时间细痕的古玉,华美而不轻浮。
“白掌柜的店,真是好精致啊。”小任顺着身着桃红色碎花绒裙的白术渐渐已穿过长廊,来到了深处的一座凉亭前,“谢谢官人夸奖。你说的那位贵人就在前面凉亭等你呢。”白术温婉地点了点头,将垂在面前的最后一层淡黄色丝绸帷帘缓缓卷起。
本来朦胧可见的凉亭完整地映入皇甫小任面前,与此同时看到的是一位及其预料之外的贵人,金色紫纱的贵族衣着,将年轻貌美的脸庞衬托地更加妩媚。
皇甫小任不用细辨,便立马毕恭毕敬地跪伏于地,正声道:“左禁卫长史皇甫小任,叩见永世公主。”自己明白,高傲坐在面前的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次女永世公主。
为什么永世公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难道会知晓董夫人的事情?
还未等自己想明白,从暗角处闪出了两名侍卫,抽出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永世公主轻声笑道:“别无礼,把剑收起来。长史大人不是沈党的人。”
“……公主殿下……”
“大人,你一定想问本宫来到琴川是怎么能在你们禁卫军的监视之下没呆在离宫儿,而是没有任何声息的出现在这里。”永世公主似乎看出了皇甫小任的心思,便得意的笑了起来。
“恕微臣愚昧。”
“呵,你来了就一定会带吧。”
“呃……什么?”
“大人不用装傻,就是哥哥给那个女人的东西。”
皇甫小任心中一紧,时隔五年,竟还是不能掩盖住吗?永世公主口中的哥哥,当然便是她同父异母的豫章王萧综,皇甫小任不敢欺瞒,将那把五年前的簪子交给了永世公主。永世公主睹物思情,见了这串银色的手链,缓缓失去了那种高贵的傲气,浑浊的眸色,闪烁起了泪光,她轻抚着手链,嘴边开始喃喃地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忽然站起来叫到:“都是那个贱人害的啊!!!”泪水顺着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并开始不停的咳嗽“呃咳咳咳咳……咳咳……呵吰吰……咳咳咳。”
“殿下,没事吧。”一旁的侍卫见了,立马上去搀扶摇摆欲倒的永世公主。
“我没事……和你们的太子一样的肺痨罢了。”说着,摇晃着不稳的身姿,极力将那只簪子,连同心中所有的杀意与怨恨一同抛向了淋瑛阁内院的池水中。泛起阵阵的波痕似乎正是什么东西正在贪婪地吞噬。仿佛是人心吧。
皇甫小任听到是肺痨!忽然想起了头目在台城下和自己轻描淡写说过一句话:“术儿……去一次统弟的离宫吧,一定要把这个给他。”说着,从凉亭的石台上捻过一块玉兰手帕,交给了白术。
皇甫小任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白术,“……”
这时,永世公主起身走下凉亭,一个踉跄扑在了皇甫小任的怀中,看着皇甫小任惊诧的神情,带着哀愁的微笑道:“大人,这是在帮你们的太子殿下脱离这个已经坚不可摧的黑暗牢笼啊……”
11.
当陈庆之孤身一人进入宴居殿时,他看到了檀琴手中双刃举在了半空,鲜血沿着莹白的剑刃流淌了下来,镇定的面孔充满着杀意。对立而站的是兰钦,不,是一个以兰钦为模样的人。
“你到底是谁?”
“呵,上将军你忘了吗?啊哈哈哈哈!真是,多年前的罪原来对你来说也这么脆弱。不过正合我意,这样让你赎罪才有快感。哈哈哈哈哈!”这个人腰间已被被檀琴划出数道伤口,但仍是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突然,面前此人的模样却幻化起来,原来挺拔的身子,变化成了一个娇小的模样,冷酷的檀琴看准时机,接应不暇时已在近身握刀准备最后一击。忽然,他从来都是冷峻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
“怎……怎么会是你……”眼帘中倒映出内心深处的那个女子,是自己所有愧疚的来源,是自己每年清明面对那荒冢的所有情丝,为什么,是夫人你,真的是你吗。一丝犹豫间,只见面前的白术反手一握,一把寒气凌然的青瓷色长剑贯穿了檀琴的身体。
“噗……”
仿佛所有的记忆就在此时此刻随着胸口的鲜血一般,喷涌而出。
她是我的妻子啊,那么单薄的身影,却是那么坚强。没有声音,却有那仿佛可以说话的明眸。就是这样静悄悄的宁静的回忆。
却又在此时支离破碎了。我被告知是鳏身,多么可笑,多么荒唐。感觉自己开始坠入黑暗,是流血过多了吗?“琴……回来吧。我想她也这么希望吧。”但是周水仪你其实知道的吧,彼此都已经回不去了。我出卖了我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在五年前杀了自己所爱的人啊……
“你的董夫人呢,可是一个哑巴哦,啊啊哈哈哈哈!人类还真是这么容易坠入幻想。哈哈哈哈哈哈!”面前这个人虽然是夫人的外貌,但夸张的笑声似乎已经完全不是檀琴记忆中的妻子了。这是,她忽然发现外面护卫队的脚步声已愈来愈近了,从倒地的檀琴身上抽出青瓷色的长剑,优雅的回过身去。只见陈庆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让她笑地更厉害了。“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笑声却在此刻卡在了喉间。只见从背后两把剑刃瞬间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回头惊恐地瞟了一眼,只见檀琴捂着胸口,神色却如同毫发未伤一般。
“你这条狗。那个男人利用了你的一切。你却……”檀琴剑锋一转,绞肉的疼痛让她完全说不出声来。
檀琴转动着剑锋的瞬间似乎缺少着一份实感。毫不意外的淡淡的说道:“因为我的活着只为了一件事情。”
就在此刻,一阵沧海之音突兀响起。“我年轻的殿下啊,所有的仇恨,即将包裹住这儿了,你即将在此弱水三千,而我亦是移形幻位。”
12.
淋瑛阁中曲声迴环,余音绕梁。
“啊啾~”周水仪刚刚从池水中爬了上来,裹着一条厚暖的西绒牡丹花锦裘,单手斜支着脑袋,正品赏着小阁后景处的朱漆碎戽琉璃屏风,与倚坐于前正细心弹琴的女孩,冰凉的水珠仍不时顺着发丝轻滑垂滴而下,仿佛在他轻柔的眼神中也流露着湿润的气息。
“为什么我会以为你是董夫人。”周水仪自言自语地摇头苦笑道。那是五年前多么令人疯狂的记忆,而就在我动手的那一刻,我也懂得了檀琴心中的痛苦。
前面传来女孩的笑声:“周公子……可别感冒了。”女孩执手用一把精致的蚕丝质地淡绫花团扇侧身轻掩起绛唇间柔媚的笑容,澈蓝的双眼总闪烁着纯净的莹莹。真正与中原民族不同的是她那幻丽华美仿若天仙的淡金色齐肩短发,异常引人注目。
“周公子,我刚才弹的曲子还好听吗?”这位除了眼睛与头发以外完全的中原气息的女孩低头轻笑着窣窣端移她收膝的银红楚纱短裙,放起古琴从一旁红樨书匣中整理起了散乱的片片琴稿。
“嗯,这首是白掌柜你自己编的么?很有洛阳古风的味道呢……”周水仪揉了揉湿漉漉的长发,点头赞道。 面前的女孩仿佛不高兴起来,佯愠的一字一顿吐字道:“叫。术。儿~‘白掌柜’的称呼只是一本正经做生意时候才用呢。”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可爱之极了。 “公子,是不是我的头发很招人眼啊?”白术似乎觉察出周水仪的目光,不禁低声问道。“咳……”周水仪微微失态的被这句话呛到,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
这是白术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我还见有一位白头发的官人来淋瑛阁呢……只是,还有以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了呢~”
周水仪:“呵,以前什么事都遗忘,真是多么奢求的愿望啊。”
13.
就如同陈思王的洛神故事,在无论多么绚丽的辞藻下,都是那附着可悲可怖的人心。
我站在被黑暗所笼罩的雨夜中,任凭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面对着刚刚被我杀害的一位宫女,把那块玉兰手帕丢在一旁。
血的腻气忽然会让我回想起那天的淋瑛阁的黄昏,静静评赏着面前的绝世珍品,面前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失去记忆的这么单纯可爱的术儿,带着怜悯的口气说道:“公子,我们难道无法救救她……眼睁睁的看着……”
“我,便是要杀你的人,太子殿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数黑白的记忆碎片凝结在了一起,划开了苍白停跳的心。
“咦~这不是桓家的孩子吗……是来找我们家水仪玩的吗?快进来吧。”
“孩子,是饿了吗?”
亲切的话语,温柔的目光,安详的神态,以及那种华丽以致炫目的色泽只属于内心的一个人,水仪的母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的,看到的画面,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将领,夺下佩剑,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犹豫,在所有人都还未作出反应的瞬间,将修长而锋利的仕臣剑俐落地贯穿了周水仪母亲的身体。
“不!”
我的失声大叫,被身后的韦岚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叫声。“这不是你管的事。”
我如同窒息了一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神策军和羽林卫的人已经循着适才的声音从四周快速围了起来。
猝不及防,眼角的余光看见我和韦岚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唉,真是两个惹是生非的小鬼。”转身,看见了他一副无奈的苦笑。
啊!命运为什么偏偏如此,五年前,若没有听着韦岚的话,那将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9.
第二天,从朝中传出来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却也众说纷纭。只是带领我们北衙禁军第六预备队的两位前辈都有事由另一队的俞药来接管而去,兰前辈因此而身负重伤。
但禁试,还是如期举行了。一月之后,我们预备第六队榜上有名的只有韦岚和皇甫小任两人。
回到京城后,每个人的口中都是关于安成王的叛乱之事,却未曾听说关于水仪母亲的事。桓子英路过周府,也安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而水仪似乎也没有丝毫的悲伤,好多次想要告诉自己所看见的真相,却看到他微笑时,决定埋葬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但子英自己知道周水仪是何等聪慧之人,御史台关于此事病死的说法,会总有一天被水仪揭穿。就像这此刻安详的周府,如今的安详反而更会让人联想到支离破碎的以后。
10.
进入淋瑛阁,穿过黛绒花簇软毯铺的垂帷长廊,面前是一位名叫白术的姑娘。自己意想不到外表普普通通的邸店,里面却是精致万分,犹如一块精心雕琢过有沉淀时间细痕的古玉,华美而不轻浮。
“白掌柜的店,真是好精致啊。”小任顺着身着桃红色碎花绒裙的白术渐渐已穿过长廊,来到了深处的一座凉亭前,“谢谢官人夸奖。你说的那位贵人就在前面凉亭等你呢。”白术温婉地点了点头,将垂在面前的最后一层淡黄色丝绸帷帘缓缓卷起。
本来朦胧可见的凉亭完整地映入皇甫小任面前,与此同时看到的是一位及其预料之外的贵人,金色紫纱的贵族衣着,将年轻貌美的脸庞衬托地更加妩媚。
皇甫小任不用细辨,便立马毕恭毕敬地跪伏于地,正声道:“左禁卫长史皇甫小任,叩见永世公主。”自己明白,高傲坐在面前的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次女永世公主。
为什么永世公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难道会知晓董夫人的事情?
还未等自己想明白,从暗角处闪出了两名侍卫,抽出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永世公主轻声笑道:“别无礼,把剑收起来。长史大人不是沈党的人。”
“……公主殿下……”
“大人,你一定想问本宫来到琴川是怎么能在你们禁卫军的监视之下没呆在离宫儿,而是没有任何声息的出现在这里。”永世公主似乎看出了皇甫小任的心思,便得意的笑了起来。
“恕微臣愚昧。”
“呵,你来了就一定会带吧。”
“呃……什么?”
“大人不用装傻,就是哥哥给那个女人的东西。”
皇甫小任心中一紧,时隔五年,竟还是不能掩盖住吗?永世公主口中的哥哥,当然便是她同父异母的豫章王萧综,皇甫小任不敢欺瞒,将那把五年前的簪子交给了永世公主。永世公主睹物思情,见了这串银色的手链,缓缓失去了那种高贵的傲气,浑浊的眸色,闪烁起了泪光,她轻抚着手链,嘴边开始喃喃地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忽然站起来叫到:“都是那个贱人害的啊!!!”泪水顺着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并开始不停的咳嗽“呃咳咳咳咳……咳咳……呵吰吰……咳咳咳。”
“殿下,没事吧。”一旁的侍卫见了,立马上去搀扶摇摆欲倒的永世公主。
“我没事……和你们的太子一样的肺痨罢了。”说着,摇晃着不稳的身姿,极力将那只簪子,连同心中所有的杀意与怨恨一同抛向了淋瑛阁内院的池水中。泛起阵阵的波痕似乎正是什么东西正在贪婪地吞噬。仿佛是人心吧。
皇甫小任听到是肺痨!忽然想起了头目在台城下和自己轻描淡写说过一句话:“术儿……去一次统弟的离宫吧,一定要把这个给他。”说着,从凉亭的石台上捻过一块玉兰手帕,交给了白术。
皇甫小任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白术,“……”
这时,永世公主起身走下凉亭,一个踉跄扑在了皇甫小任的怀中,看着皇甫小任惊诧的神情,带着哀愁的微笑道:“大人,这是在帮你们的太子殿下脱离这个已经坚不可摧的黑暗牢笼啊……”
11.
当陈庆之孤身一人进入宴居殿时,他看到了檀琴手中双刃举在了半空,鲜血沿着莹白的剑刃流淌了下来,镇定的面孔充满着杀意。对立而站的是兰钦,不,是一个以兰钦为模样的人。
“你到底是谁?”
“呵,上将军你忘了吗?啊哈哈哈哈!真是,多年前的罪原来对你来说也这么脆弱。不过正合我意,这样让你赎罪才有快感。哈哈哈哈哈!”这个人腰间已被被檀琴划出数道伤口,但仍是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突然,面前此人的模样却幻化起来,原来挺拔的身子,变化成了一个娇小的模样,冷酷的檀琴看准时机,接应不暇时已在近身握刀准备最后一击。忽然,他从来都是冷峻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
“怎……怎么会是你……”眼帘中倒映出内心深处的那个女子,是自己所有愧疚的来源,是自己每年清明面对那荒冢的所有情丝,为什么,是夫人你,真的是你吗。一丝犹豫间,只见面前的白术反手一握,一把寒气凌然的青瓷色长剑贯穿了檀琴的身体。
“噗……”
仿佛所有的记忆就在此时此刻随着胸口的鲜血一般,喷涌而出。
她是我的妻子啊,那么单薄的身影,却是那么坚强。没有声音,却有那仿佛可以说话的明眸。就是这样静悄悄的宁静的回忆。
却又在此时支离破碎了。我被告知是鳏身,多么可笑,多么荒唐。感觉自己开始坠入黑暗,是流血过多了吗?“琴……回来吧。我想她也这么希望吧。”但是周水仪你其实知道的吧,彼此都已经回不去了。我出卖了我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在五年前杀了自己所爱的人啊……
“你的董夫人呢,可是一个哑巴哦,啊啊哈哈哈哈!人类还真是这么容易坠入幻想。哈哈哈哈哈哈!”面前这个人虽然是夫人的外貌,但夸张的笑声似乎已经完全不是檀琴记忆中的妻子了。这是,她忽然发现外面护卫队的脚步声已愈来愈近了,从倒地的檀琴身上抽出青瓷色的长剑,优雅的回过身去。只见陈庆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让她笑地更厉害了。“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笑声却在此刻卡在了喉间。只见从背后两把剑刃瞬间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回头惊恐地瞟了一眼,只见檀琴捂着胸口,神色却如同毫发未伤一般。
“你这条狗。那个男人利用了你的一切。你却……”檀琴剑锋一转,绞肉的疼痛让她完全说不出声来。
檀琴转动着剑锋的瞬间似乎缺少着一份实感。毫不意外的淡淡的说道:“因为我的活着只为了一件事情。”
就在此刻,一阵沧海之音突兀响起。“我年轻的殿下啊,所有的仇恨,即将包裹住这儿了,你即将在此弱水三千,而我亦是移形幻位。”
12.
淋瑛阁中曲声迴环,余音绕梁。
“啊啾~”周水仪刚刚从池水中爬了上来,裹着一条厚暖的西绒牡丹花锦裘,单手斜支着脑袋,正品赏着小阁后景处的朱漆碎戽琉璃屏风,与倚坐于前正细心弹琴的女孩,冰凉的水珠仍不时顺着发丝轻滑垂滴而下,仿佛在他轻柔的眼神中也流露着湿润的气息。
“为什么我会以为你是董夫人。”周水仪自言自语地摇头苦笑道。那是五年前多么令人疯狂的记忆,而就在我动手的那一刻,我也懂得了檀琴心中的痛苦。
前面传来女孩的笑声:“周公子……可别感冒了。”女孩执手用一把精致的蚕丝质地淡绫花团扇侧身轻掩起绛唇间柔媚的笑容,澈蓝的双眼总闪烁着纯净的莹莹。真正与中原民族不同的是她那幻丽华美仿若天仙的淡金色齐肩短发,异常引人注目。
“周公子,我刚才弹的曲子还好听吗?”这位除了眼睛与头发以外完全的中原气息的女孩低头轻笑着窣窣端移她收膝的银红楚纱短裙,放起古琴从一旁红樨书匣中整理起了散乱的片片琴稿。
“嗯,这首是白掌柜你自己编的么?很有洛阳古风的味道呢……”周水仪揉了揉湿漉漉的长发,点头赞道。 面前的女孩仿佛不高兴起来,佯愠的一字一顿吐字道:“叫。术。儿~‘白掌柜’的称呼只是一本正经做生意时候才用呢。”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可爱之极了。 “公子,是不是我的头发很招人眼啊?”白术似乎觉察出周水仪的目光,不禁低声问道。“咳……”周水仪微微失态的被这句话呛到,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
这是白术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我还见有一位白头发的官人来淋瑛阁呢……只是,还有以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了呢~”
周水仪:“呵,以前什么事都遗忘,真是多么奢求的愿望啊。”
13.
就如同陈思王的洛神故事,在无论多么绚丽的辞藻下,都是那附着可悲可怖的人心。
我站在被黑暗所笼罩的雨夜中,任凭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面对着刚刚被我杀害的一位宫女,把那块玉兰手帕丢在一旁。
血的腻气忽然会让我回想起那天的淋瑛阁的黄昏,静静评赏着面前的绝世珍品,面前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失去记忆的这么单纯可爱的术儿,带着怜悯的口气说道:“公子,我们难道无法救救她……眼睁睁的看着……”
“我,便是要杀你的人,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