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壹章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拣尽虚影
Mirror in the deep eyes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晋宋齐辞《子夜歌》
1.
滚滚的乌云在那日的夜晚,无人知晓地开始迅速蔓延了整个天际,就如同不慎摔入清池的墨砚,散开的黑暗便是那林林总总的碎屑,恍然之际那是夜空星辰的色泽倒转,但对于那总是明亮而清澈见底之池却是这么仓促,应接不暇。
稀薄的月光,便如那沉入水中的乌墨砚台,碎散的裂痕是浮云交接的须臾边际。
半夜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已变成那让人出行不便的大雨,突兀地闯入每个人的眼帘。这场大雨的两天之前夜晚,夜色已渐渐浓郁,暮冬的月光已经显现出浓重的寒色。
一位身着丹青色禁卫军制服的白发少年站立在东液内宫门门楼的屋檐下,伸出双手触摸这冰凉的雨水。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在唤他,他便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了一旁,小女孩面庞清秀而柔美,并带着稚嫩可爱的气息。
“诶,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他走上前去问道。
“我迷路了……”那个小女孩边哭边说。
“没事,我来带你回去~”他来到小女孩身边微笑着说道,但就在他想伸出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小女孩从刚才就站在雨中,但走进了才发现她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淋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突兀的力量蔓延到他的身体上,将他牢牢抓住。
“皇甫大人,你怎么了?”这个时候,几个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似乎看到了异样,来到这里。
皇甫小任趁着那个女孩的注意力被身后吸引过去的瞬间,双手迅速掏出细长的银针,射向女孩。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面前的女孩似乎并不是一个实体,银针穿透却无法击中她的身体。她见人渐渐多了起来,便甩了一下双袖,幻化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渐渐消失在了雨夜中。
“是妖怪吗?”赶来的士官们围在皇甫小任身边问道。站在中央的皇甫小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着开始警惕起来。左禁卫军长史是皇甫小任的官衔,年纪轻轻的他却任职着整个禁卫军中举足轻重的位置。在他手下,有着五队、六队、十一队、十三队、十四队和十八队足足六支左禁卫军的正规部队,其中高手如云,武艺不凡者更是不胜枚举。而此时在皇甫小任忽然感觉有什么正在逼近宫门,立即说道:“今晚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各位将军随我来。”
“诺”
寂静的夜色开始笼罩整个离宫,暗处负责内宫防务的禁卫军此刻如同暗潮般涌动,然而离宫之中仍是一片祥和气息,安坐在养心殿的李少师正与永世公主论道。论的既不是佛法之道,也不是风雅的茶道,而是绘画之道。在他们两人的面前正摆放着一幅画卷,尚未打开,而侍女在一旁安静而又耐心地研磨着砚台。
“李大人,真是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机会和你论绘画之道。”永世公主神情缱绻着说着,似乎带着一些疲惫。
“公主殿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在是让臣佩服万分。”李少师轻身鞠躬,回礼道。
只见永世公主黯然神伤地淡淡说道:“这有什么用呢,还是无法获得他的心……”只见永世公主将手一挥,让在场的所有侍者都离开了此处,偌大的养心殿就只剩下了永世公主和李少师两人。“我知道……在朝廷中,我总是受人议论,但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野心,没有妄想,只是想追求一个女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别人不理解,那就原谅他们的愚蠢。我和周水仪都不会误解你。”李少师表情中带着对于一些人的不屑,却又心平气和地说道。
“谢谢你,还有周先生。还有御史台的几位先生,有了你们几个人,我和弟弟的病才能撑到现在……”永世公主苦苦一笑,抹去的眼角的泪花,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聊聊这幅画吧~李大人经常画画么?”
“以前很少画,自从看过张僧繇将军的画之后就再也没画过了。”李少师口中的张僧繇,是神策军右军将军,他的画被人赞“六法精备,万类皆妙”,画面栩栩如生,传神逼真,所以名震朝野,当今陛下因为思念出外担任各州的诸皇子们,便命令张僧繇为各个皇子们画人物像,画得样子惟妙惟肖,见图就好像见诸皇子们。
“我曾经请教过张将军关于绘画的笔法,他说了三点:第一点是连绵而周密之描法;第二是要有点曳斫拂之笔法;第三点,也是最难领会的一点是笔不周而意周的想法。”永世公主说着,小心翼翼打开了眼前这一幅画卷。“这是张将军送给周水仪,而周水仪又借我的一幅画,叫《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
然而,李少师的心意并不在画卷之上,只是听罢永世公主关于绘画的三个要点之后,喃喃自语:“张僧繇说的,恐怕不只是绘画吧……”
如同预言一般,李少师的话音刚刚落下,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清扰了整个优美的夜晚。
2.
外宫门处响起了一声巨响,让坐镇于午方殿的皇甫小任都能感觉到了巨大的震感。他冷静地说道:“来了。”然后随即离席走出殿外,在他身后,跟随着人数众多的士兵,手中皆整齐划一地拿着长弓,背着箭篓,最终来到了午方殿与宫门相隔的一片巨大而开阔之地。
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范围内,一旁已经躺下了数十具守卫宫门士兵的尸体,暗红色的鲜血在火把的照耀下已从黑暗之中蔓延到了皇甫小任的脚下。
“说吧,将死之人。是谁派你来的?”皇甫小任走到了排列好的箭阵之前,对着那人影说道。
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回答皇甫小任的问题。“……”只是发出了一阵阵奇怪的低喘声。
“那好吧,我就随了你的心愿,让你死的痛快一点。”说着他抬起手臂一挥手,霎时间,上百支利箭离弦,射向了此刻站在前面的入侵者,正中那个人影,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此多的利箭让对方瞬间没了气息,安静地坐立在了前面,如同是矗立在夜晚的塑像。
皇甫小任抬手止住了本已准备好的第二次放箭,向那个物体走去。
“……”怎么回事,明明没了动静,却安静地让人不安,就在这个时候,皇甫小任感觉到了人影的动静。“真够麻烦的,还要让我亲自出手。”皇甫小任并不惊慌,而是略显麻烦的样子,手中已经抽出了寒光粼粼的银针,让人背脊不禁发凉。
就在他走到离坐立着的尸体大约两尺远的地方时,那个本已毫无疑问的死尸却猛然间向他袭来,这时候皇甫小任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他异常魁梧的身躯不似中原之人,而像是来自北方的民族,这人虽然身上已经多处有了箭伤,然而他却仍然保持着迅疾而凶猛的移动速度,这让皇甫小任也不禁心中一惊,连忙躲闪开来。
“这人是……”皇甫小任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凶猛的拳已经接踵而至。“不管怎么样,先得阻止他的移动才好。”皇甫小任想到这里,射出两枚修长的银针,正中那位不明入侵者的双臂关节之中,瞬间让他失去了控制能力,一个踉跄向前摔了一跤。但他就利用这个向前的机会踢腿企图绊倒皇甫小任。但皇甫小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袖中再次抽出两枚银针,在眨眼一瞬野蛮者的双膝已经被他的两枚银针贯穿,痛得他如同怪物一般嘶嚎。
此刻的皇甫小任已经收敛了所有平日里的温和性格,只剩下了一个冷淡的武者。“说吧,是谁指使你闯入离宫欲行不轨?”
“……”四肢都无法动弹的入侵者躺倒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眼睛仍然盯着面前这个白发少年。似乎是将死之人想要牢牢把最后一幕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还是不说么?”皇甫小任蹲下身子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说道,轻蔑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再见吧。”说完那人口涌出黑色的血液,一根长针已然贯穿了那人的脑袋。“宫廷重护,神触无生。”吐字间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这个时候,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几支队伍来到了东掖门,代表解除警戒的青色狼烟从城楼外缥缈而出。
这个时候,又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宫门处,众人见状,再次警惕地将收起的箭搭在了箭弦之上。
“慢。”皇甫小任示意身后不要轻举妄动。只听见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任,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一听,是左禁卫中郎将桓子英的声音,便都收起了所有武器,分成几个队伍,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战场。这个时候,本在其他地方驻守的兰钦,俞药等人此时也赶到了这里,开始仔细观察这具入侵者的尸体。
俞药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叹了一口气,说道:“毫无线索,明天头目就要回到离宫了,不知道他得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头目在京城就猜到了会出事情。”皇甫小任之所以今夜会回到离宫,也是这个原因。
兰钦随后也来到这里,关切的问道:“受伤了吗?”
皇甫小任在此刻恢复了以往的幼稚样,笑道:“你以为我禁考第一是盖的么?”说着还转了一圈身子证明自己毫发无损。
兰钦听后轻舒了一口气,在皇甫小任脑袋上拍了一拍,严肃地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扛就好,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说着,递上了一块白色的棉布。
“……是,前辈。”皇甫小任似乎是被这么严肃地话语吓到了,呆呆地望了望兰钦,接过了白布擦了一下手上的血污。
“琴水画中梁。”站立在殿外的萧统,缓缓念出了在此刻看见舒展开来的字条上写的五个字。
终于,一切都要真正开始了。如果说万事都有个缘由的话,那么,这五个字便是以后所有疯狂和不幸的缘由。乌云渐渐散去,被染上血色的布块离开他的双手,坠落到了一片低洼的水池中,渐渐散开了它鲜红的色泽,在这月色重新笼罩的世界中,晕染出了一片淡红色的境界。最终,这如画般精心编排的人世,在平复一切的涟漪之后,将众人带入那无法逃避的命运之夜。
3.
新春伊始,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如同以往一样的平静。令人奇怪的是,这次事件之后周水仪已经几天没有看到禁卫军里那几个熟面孔了,就连桓子英都才在今天的清晨看到,还是在他匆匆赶往午方殿的路上。“子英。”周水仪看到他的背影,从身后将他喊住。
桓子英转身看见是周水仪,便停下了脚步问道:“水仪,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宴居殿看看太子殿下,倒是你,这两天变得人影都看不着了。”周水仪看到桓子英略显憔悴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
“最近禁卫军加紧了离宫的驻防,我一直在阜成门那边,所以没什么时间出来了。”桓子英挠了挠头说道,看着她的微红的眼睛,明显是熬过夜了。
这个时候,少年瓷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这两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瓷手中握着一枚泛着暗蓝色光芒的悬空的珠子说道。
周水仪听了,也微微点了点头沉思道:“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倒是一旁的桓子英看到瓷手中的物什感兴趣了起来。“瓷,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西域传国宝物清水珠。”瓷淡淡然地说道。
“子英,你应该在辞妻剑上也能看见对应的本体。”桓子英经周水仪这么一说,从腰间解下辞妻剑,在剑身的根部果然有一颗珠子,只是颜色却是浑浊的姜黄色泽,之前并没有在意。“诶,原来这颗珠子不只是装饰品啊。”
“那是几百年前来自波斯国的宝珠。”瓷看着手中的闪耀着的珠子,介绍道。“珠子的作用正如其名,若将它置于浊水,一切泠然洞澈矣。然而这只是世人知晓并演化成传说的一部分,在我这样的魂魄手中,它的功能却远远不止这样。”
“它能驱散所有的幻象吧?”周水仪看着珠子所发出的光芒,猜测道。
“正是如此。”
“难道在我们的周围存在幻象?”桓子英跟着两个人的思路,问道。
周水仪轻轻叹了口气反问道:“难道子英到如今都还没有发现吗?”一边的瓷说道:“一开始我也没发现,可是直到那天夜里我才感觉出来。”瓷说的那天也就是那个神秘客侵入离宫的那天夜晚。
“你是说那天晚上那个结界吗?”
“是的,我一开始以为是驳骡的结界,后来我总感觉十分奇怪,因为那晚上我和李少师在宫门外与神兽打了个照面,虽然神兽驳骡看上去已然失控,但从行动上看我们二人其实并不是原本的目标。而结界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和你进入离宫,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似乎很难懂的样子……”桓子英挠了挠头,对身边两人说道,似乎幻象不幻象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困扰。
周水仪笑了一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问道“子英,那天夜里闯入离宫的人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令人意外的是,是檀琴那家伙亲自负责这个事情,所以整个禁卫军现在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呢……”桓子英还是老样子,一说到檀琴便一脸不爽。“我认为不过是强盗什么的误闯之类的原因吧……”
这个时候周水仪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碰到上将军的话告诉他,不要在意他的身份,那只会分散注意力。”
“你是说这是个陷阱?”瓷忽然也明白了什么。
“没错。”周水仪压低了声音推测道:“只身一人闯入离宫,而且是光明正大从宫门闯入,这实际上算不得谋逆,而是自寻死路。我倒是很在意那个人的身后会是谁在指示,那个人能抓住檀琴等禁卫军人员离开琴川的时机,必然和离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周水仪接着说:“子英,辞妻剑今天借我一下,我需要用它来核实某些事情。”
桓子英听完,便解下辞妻剑,笑道:“想不到少监大人还会用剑?”
周水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兀地说道:“瓷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和其他人呆一起。”说着,接过了桓子英手中的辞妻剑。
“你以为我是小孩啊……”桓子英无奈地说道。
就在这时,陈庆之从一旁的走了出来。“子英,原来你在这里,快走了,今天一早头目就让我们午方殿集合。”
“知道了。”桓子英朝周水仪挥了挥手便跟着陈庆之匆匆走往午方殿,而瓷早就因为陈庆之的出现而消失不见了。
4.
冬日里的离宫在阴天总是显得寒意料峭,让人不禁想裹紧了被褥呆在室内靠着炉火的温度取暖。
周水仪来到离宫深处的宴居殿的一路上,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各个关隘都有禁卫军的把守,就如同两年前那一次刺杀太子的行动一样的让人心中感到不安。此时周水仪已经到达了宴居殿,他站在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观察了一下四周,平日里安静地宴居殿此时却传出一阵阵人的踱步声。他将侍立于一边的一位侍者招来,将辞妻剑交到他的手上说道:“我现在要觐见太子,你帮我保管一下这把剑,等我离开宴居殿再过来还给我。”
那名侍者恭敬地弯腰说道:“诺,周大人。”
周水仪微微点了点头,便只身走进了大殿。而侍者并没有看到,一位身着青蓝色外衣的少年站在了大殿隐蔽的屋檐内,手中略显透明的清水珠泛着忽明忽暗的淡蓝色亮光。
周水仪刚进大殿,便看见萧统站在大殿中央一边踱步一边看着书卷。按照萧统自幼的读书习惯,他并不喜欢站着看书,难道是病情反复了?
想到这里,他行礼问道,“臣周水仪拜见殿下,殿下最近身体可好?”
萧统听到周水仪来到殿中,便放下书卷笑道:“周大人今天来的真早。”
周水仪说道:“臣还是怕几天前晚上的事情影响到殿下的身体。”
“我没什么大碍,你用不着这么担心。”萧统似乎是证明自己没有问题,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还是多去看看我姐姐吧,她最近身体不怎么好。”
“李大人这两日一直在含章殿为公主殿下看病,但病情如何却始终不让我知晓……”说着周水仪皱了皱眉。“不过我的医理医术自认不及李大人,况且他还有御史台几位前辈的药方在,太子殿下不必为公主殿下操心过多。”
“嗯……”萧统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事“周少监,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么?”
周水仪怔了一怔,心想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在朝廷上下已经成为了一件无法说出口的禁言,怎么会被太子再次提起他,况且当时年少的他应该对此事并不知情。“呃……殿下为什么提起这事?”难道是有谁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这又是寓意为何?
“因为有个人告诉了我这件你们都在隐瞒的事情。”说着,神情一向柔和的太子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意,右手紧紧攥着褶皱的书卷,“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虽然我很想无礼问是谁告诉殿下这件事情,但更重要的是请殿下别再在意这么多。”周水仪也一反常态,强硬地回应道。“因为那一定有着居心叵测的用意!”
“……”周水仪见到太子萧统漠然不语,便又说道:“五天前有谋逆者进入离宫,虽然身份尚不清楚,但这足以说明殿下如今在处境,一定有什么人出于一些目的在暗中做什么动作,现在殿下要做好的就是把病养好,别因为往事而做出危险的事情……”
“周水仪,你多虑了。”萧统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从一旁指了指棋盘说道:“下棋么?”
“……”周水仪欲语还休,最后只得缓缓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殿下请。”
当周水仪走出殿外之时,阴天的雾霾已经渐渐散去,淡薄的冬日阳光射向了大地,放晴的天气让人感到一丝欣慰。他从侍者的手中拿过辞妻剑,只感觉手中的剑产生了一阵不易让人察觉的抖动,接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看到瓷的身影。“……瓷应当是发现了什么。”他想到这里,便立即快步向宫外走去。
而太子萧统走出大殿,看着周水仪离开的背影,叹息道:“这个人到底帮哪一边呢?”手中一枚黑色的棋子在手中不停地翻转着。
5.
和周水仪分别后的桓子英,随着陈庆之一行人来到了午方殿,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严肃的神情。一路上陈庆之已经和桓子英称述了一下今天檀琴要求大伙集中的缘由,大致是关于那天那个谋逆者之事。而此刻的午方殿,仍旧像平常那样戒备森严。
午方殿的一个小室,平时是几位将领议事之所,实际上却是通往离宫地宫的入口处,至于地宫的用途却是桓子英这样的禁卫军下级军官无法知晓的,这个时候却被带到这个地方,显然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室外的白光从雕镂的窗台上洒到屋中,只看见韦岚首先来到小室中,说道:“各位把仕臣剑拿下来。”
一旁的俞药、陈庆之、兰钦、张惠昭、蓝怀恭、陆杲、鱼清祯以及自己都结下了身上佩戴的仕臣剑,放在了中央的高台上。韦岚同时也结下了自己的剑,随后一并拿起众人放在上面的剑,分别插上了高台之上的一个烛座上,这个看似普通的烛座是进入地宫通道的机关。
他从随身携带的仕臣剑中将剑柄的尾部旋去,出现了,当他把所有九把仕臣剑放到机关上,并旋动时,身后的墙壁发生了震动,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众人在韦岚的带领下,走进了地下通道。通道四周相隔三四步就挂着正在燃烧着的火把,所以视野并不是桓子英预料地那么昏暗,而且墙壁修葺一新,台阶也是和午方殿相同的漆黑的大理石铺垫而成的,说明这个地宫本来并不是一个神秘之地,而是属于午方殿公开的一部分,机关说不定是后加上去的。
这个时候,一声怪异的声响从地宫的深处传来。这个时候韦岚才开口说道:“那天入侵离宫的人就被关在了这里。”他刚说完,一行人便来到一个转角处,通明的亮光从另一头照亮了整个通道。
“快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太子的?”进门就看见皇甫小任正在审问那一夜的谋逆之人,链条锁住了那人的双手双脚,而那人的身上已然扎满了纤细的银针,看样子已成为了一个遍体凌伤的犯人,光是从旁看这样的情形都能感染到那份痛不欲生的感觉。
“小任,头目人呢?”走在最前面的韦岚首先开口。
“……还没有到。”皇甫小任摇头答道,斜眼看了一眼被固定在刑具上的人。“受了这么多伤,居然能活到现在,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众人不语,忽然,只听见身后有人传来一句话:“那是因为你们没用。”说话的当然是檀琴,身着鲜艳而高贵的红色禁卫军制服,双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深邃。
“上将军。”众人见到左禁卫上将军檀琴到场,立马施礼,恭敬地说道。
但是上将军檀琴对众人并不理睬,快步上前走到了犯人的面前,瞬间抽出身上的两把仕臣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人的双手手掌。
“……呜”虽然没有预料的强烈反应,但仍然得到了痛苦的低吼。
“说,是不是萧综的朋党?”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面前本已是死气浓重的囚犯此刻却放肆地开口大笑起来“檀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檀琴不语,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你是一条狗,一条被利用了好几年的狗而已!”囚犯的每一句话都让在场每个人的心为之颤动,除了他的声音,竟然鸦雀无声。
“你被那个女人啊耍得团团转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地狱!”
檀琴双手把仕臣剑越握越紧,等到那人准备再次狂笑的一瞬间,手中握着的仕臣剑已来到那人的颈部,用不了一眨眼的时间,那人的头颅已滚落在了地上。他冷冷地说道:“那我真得好好看看!”
这个时候,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檀琴忽然看到一张纸片。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傀儡符……哼,搞了大半天居然是一具死尸在对我说话。”说完回身抽了韦岚一掌“蠢货。”韦岚挨了一掌也不敢动弹,站在了一旁。
“庆之,计划还是交给你说吧。”檀琴拿起一旁木桌上的抹布把仕臣剑擦干净后收入剑鞘,只身走出地宫,在门口甩下了这么一句。
“……诺。”陈庆之低头受旨。众人也跟着低头行礼,目送着檀琴走出午方殿地宫。
6.
数个月过去了,本是不易察觉的幻象,已从之前碎片般盘旋在虚空的缝隙之中转而变为充斥到了整个离宫与琴川城中,虽然已是白日,那些幻象却开始分割这个时空。与周水仪利用沧海铃创造的结界不同,这些幻象不是阻挡怪异的移动,而是破坏整个时空的连续,会让人坠入一个本不存在的世界,而这些开始割裂时空的幻象,已经开始阻碍周水仪凭着灵力的感觉找寻瓷的方位。
但他站在读书阁的屋檐上细细感受辞妻剑周围的空气流动,仍大致知晓了瓷的去向,果断地离开了离宫,来到了琴川城中。
离宫外的引线街,本是琴川城内的商贾聚集之地,但今天已经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已经早早的打烊了,街上已没了人影。他独自一人站在了引线街上,看到一位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少女正在迎面走来。
“是淋瑛阁的侍女吗?”周水仪停下脚步问道。
侍女走上前来,急匆匆地说道:“周公子,一位白衣银发的孩子躺在了淋瑛阁,我们家掌柜的要让你来一次小阁。”
“好……”正当周水仪点头答应之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周大人,请留步。”这个时候从身后来了一队身着禁卫军制服的士兵,从中间走出了兰钦、皇甫小任和鱼清祯三人,而他的前方亦出现了一队禁卫军,将周水仪的去路给拦了下来。
左禁卫殿殿御臣兰钦说道:“周大人,刚刚太子殿下有旨,今日起任何人员都不得离开离宫。”
周水仪一看这阵势,并没有想征求自己意见的意思,口中说的太子的旨意,也并非可靠的依据,此刻手中的辞妻剑抖动明显加剧,预示着瓷身在淋瑛阁身死未卜,此时是万不可回离宫。开口说道:“可问各位将军,有什么理由么?”
“理由不就是周大人的生命安危么?”兰钦嘴角上扬,略带嘲讽地笑道。
“哈~”周水仪倒也被这无厘头的理由逗笑了,“那上将军对我还真是体贴啊,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要不咱们都退一步,我不会来干涉,而你也放我走如何?”
“放你走我们可安心不下来啊。”兰钦又说道,并示意四周围的人渐渐靠近周水仪和他身旁的一位侍女。
“敬酒不吃吃罚酒,前辈,别跟他废话,打趴下了就服帖了。”鱼清祯率先抽出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周水仪的面前。
“小心!”皇甫小任似乎已经看到了鱼清祯的破绽,喊出身来。
“……”周水仪看到左禁卫中郎将鱼清祯以迅疾的速度来到面前,却丝毫没有慌张,左手做掌,在这一瞬之间灵力聚集在了掌心,毫不客气地将鱼清祯击出了数米之远。
“清蒸鱼!”兰钦和皇甫小任一起大喊道,跑到了鱼清祯的身旁。
“你们几个是拦不住我的。”周水仪摇了摇头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上将军,真正的敌人恐怕正在利用我们立场的间隙,把话说得清楚一些,我是陛下的眼线,虽然会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但不曾想加害于太子,你们没有理由要看住我。”
“……”兰钦和皇甫小任看着鱼清祯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再看了一眼周水仪,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说着,周水仪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卷金黄色的锦书。
“是圣旨!”
周水仪将圣旨丢给兰钦,说道:“是真是假,你们自己看吧。”
兰钦打开锦书,上面用精致的笔法写着圣旨的全部内容,玉玺与尚书省与门下省的印章都毫无保留地说明这并非伪造的圣旨。而上面的内容果然写着周水仪来到琴川的秘密任务,即监视禁卫军的动向与保护太子萧统两件事情。
周水仪看着渐渐逼近的禁卫军士兵,把胆战心惊的侍女藏在自己的身后,淡然说道:“……兰钦,皇甫小任,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二人的底细,所以我们各侍其主不需要到如此地步。”
皇甫小任笑了笑,说道:“既然周大人这么坦然,那我们也不隐瞒什么了,檀琴就是想把你控制在离宫防止你离开琴川回到台城与圣上禀报这里的状况,所以你还是得和我们回去。”
周水仪见和平的交涉不成,便无奈地摇头说道:“那还得看你们有没有留住我的本事了。”话音未落,空中顿时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密的银针,射向自己,而周水仪迅速预判了皇甫小任的行动,躲闪开了他的银针,毫不客气地从虚空之中拉出灵力之弓而此时的辞妻剑在剑灵瓷不在周围的情况下是派不上任何用处的。
灵力之箭瞬间出现在了周水仪的弓弦之上,瞄向皇甫小任“小任,小心!”兰钦一把推开皇甫小任,拔出了仕臣剑喊道,说完随即用剑挡住了箭的袭来,然而与之一同袭来的灵力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将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慑住了。
周水仪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便知有人趁自己攻击皇甫小任的机会偷袭自己,向侧身退了一步反手又是一拳将袭击的一位士官打飞了出去。
“现在没工夫和几位纠缠,奉劝几位将军回去好好保护太子殿下,别再让人耍的团团转了。”周水仪说着,从腰际拿出几枚沧海铃,接着趁人们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机,抓起一旁的侍女利用轻巧的身手来到的街旁的屋顶,叮咛的铃声幻化出一片阻挡视线的屏障,让周水仪和侍女从重围之中脱身,消失在了街景之中。
琴水画中梁
The Solitarily Ramble of Orphan
拣尽虚影
Mirror in the deep eyes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晋宋齐辞《子夜歌》
1.
滚滚的乌云在那日的夜晚,无人知晓地开始迅速蔓延了整个天际,就如同不慎摔入清池的墨砚,散开的黑暗便是那林林总总的碎屑,恍然之际那是夜空星辰的色泽倒转,但对于那总是明亮而清澈见底之池却是这么仓促,应接不暇。
稀薄的月光,便如那沉入水中的乌墨砚台,碎散的裂痕是浮云交接的须臾边际。
半夜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已变成那让人出行不便的大雨,突兀地闯入每个人的眼帘。这场大雨的两天之前夜晚,夜色已渐渐浓郁,暮冬的月光已经显现出浓重的寒色。
一位身着丹青色禁卫军制服的白发少年站立在东液内宫门门楼的屋檐下,伸出双手触摸这冰凉的雨水。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在唤他,他便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了一旁,小女孩面庞清秀而柔美,并带着稚嫩可爱的气息。
“诶,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他走上前去问道。
“我迷路了……”那个小女孩边哭边说。
“没事,我来带你回去~”他来到小女孩身边微笑着说道,但就在他想伸出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小女孩从刚才就站在雨中,但走进了才发现她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淋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突兀的力量蔓延到他的身体上,将他牢牢抓住。
“皇甫大人,你怎么了?”这个时候,几个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似乎看到了异样,来到这里。
皇甫小任趁着那个女孩的注意力被身后吸引过去的瞬间,双手迅速掏出细长的银针,射向女孩。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面前的女孩似乎并不是一个实体,银针穿透却无法击中她的身体。她见人渐渐多了起来,便甩了一下双袖,幻化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渐渐消失在了雨夜中。
“是妖怪吗?”赶来的士官们围在皇甫小任身边问道。站在中央的皇甫小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着开始警惕起来。左禁卫军长史是皇甫小任的官衔,年纪轻轻的他却任职着整个禁卫军中举足轻重的位置。在他手下,有着五队、六队、十一队、十三队、十四队和十八队足足六支左禁卫军的正规部队,其中高手如云,武艺不凡者更是不胜枚举。而此时在皇甫小任忽然感觉有什么正在逼近宫门,立即说道:“今晚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各位将军随我来。”
“诺”
寂静的夜色开始笼罩整个离宫,暗处负责内宫防务的禁卫军此刻如同暗潮般涌动,然而离宫之中仍是一片祥和气息,安坐在养心殿的李少师正与永世公主论道。论的既不是佛法之道,也不是风雅的茶道,而是绘画之道。在他们两人的面前正摆放着一幅画卷,尚未打开,而侍女在一旁安静而又耐心地研磨着砚台。
“李大人,真是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机会和你论绘画之道。”永世公主神情缱绻着说着,似乎带着一些疲惫。
“公主殿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在是让臣佩服万分。”李少师轻身鞠躬,回礼道。
只见永世公主黯然神伤地淡淡说道:“这有什么用呢,还是无法获得他的心……”只见永世公主将手一挥,让在场的所有侍者都离开了此处,偌大的养心殿就只剩下了永世公主和李少师两人。“我知道……在朝廷中,我总是受人议论,但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野心,没有妄想,只是想追求一个女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别人不理解,那就原谅他们的愚蠢。我和周水仪都不会误解你。”李少师表情中带着对于一些人的不屑,却又心平气和地说道。
“谢谢你,还有周先生。还有御史台的几位先生,有了你们几个人,我和弟弟的病才能撑到现在……”永世公主苦苦一笑,抹去的眼角的泪花,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聊聊这幅画吧~李大人经常画画么?”
“以前很少画,自从看过张僧繇将军的画之后就再也没画过了。”李少师口中的张僧繇,是神策军右军将军,他的画被人赞“六法精备,万类皆妙”,画面栩栩如生,传神逼真,所以名震朝野,当今陛下因为思念出外担任各州的诸皇子们,便命令张僧繇为各个皇子们画人物像,画得样子惟妙惟肖,见图就好像见诸皇子们。
“我曾经请教过张将军关于绘画的笔法,他说了三点:第一点是连绵而周密之描法;第二是要有点曳斫拂之笔法;第三点,也是最难领会的一点是笔不周而意周的想法。”永世公主说着,小心翼翼打开了眼前这一幅画卷。“这是张将军送给周水仪,而周水仪又借我的一幅画,叫《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
然而,李少师的心意并不在画卷之上,只是听罢永世公主关于绘画的三个要点之后,喃喃自语:“张僧繇说的,恐怕不只是绘画吧……”
如同预言一般,李少师的话音刚刚落下,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清扰了整个优美的夜晚。
2.
外宫门处响起了一声巨响,让坐镇于午方殿的皇甫小任都能感觉到了巨大的震感。他冷静地说道:“来了。”然后随即离席走出殿外,在他身后,跟随着人数众多的士兵,手中皆整齐划一地拿着长弓,背着箭篓,最终来到了午方殿与宫门相隔的一片巨大而开阔之地。
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范围内,一旁已经躺下了数十具守卫宫门士兵的尸体,暗红色的鲜血在火把的照耀下已从黑暗之中蔓延到了皇甫小任的脚下。
“说吧,将死之人。是谁派你来的?”皇甫小任走到了排列好的箭阵之前,对着那人影说道。
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回答皇甫小任的问题。“……”只是发出了一阵阵奇怪的低喘声。
“那好吧,我就随了你的心愿,让你死的痛快一点。”说着他抬起手臂一挥手,霎时间,上百支利箭离弦,射向了此刻站在前面的入侵者,正中那个人影,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此多的利箭让对方瞬间没了气息,安静地坐立在了前面,如同是矗立在夜晚的塑像。
皇甫小任抬手止住了本已准备好的第二次放箭,向那个物体走去。
“……”怎么回事,明明没了动静,却安静地让人不安,就在这个时候,皇甫小任感觉到了人影的动静。“真够麻烦的,还要让我亲自出手。”皇甫小任并不惊慌,而是略显麻烦的样子,手中已经抽出了寒光粼粼的银针,让人背脊不禁发凉。
就在他走到离坐立着的尸体大约两尺远的地方时,那个本已毫无疑问的死尸却猛然间向他袭来,这时候皇甫小任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他异常魁梧的身躯不似中原之人,而像是来自北方的民族,这人虽然身上已经多处有了箭伤,然而他却仍然保持着迅疾而凶猛的移动速度,这让皇甫小任也不禁心中一惊,连忙躲闪开来。
“这人是……”皇甫小任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凶猛的拳已经接踵而至。“不管怎么样,先得阻止他的移动才好。”皇甫小任想到这里,射出两枚修长的银针,正中那位不明入侵者的双臂关节之中,瞬间让他失去了控制能力,一个踉跄向前摔了一跤。但他就利用这个向前的机会踢腿企图绊倒皇甫小任。但皇甫小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袖中再次抽出两枚银针,在眨眼一瞬野蛮者的双膝已经被他的两枚银针贯穿,痛得他如同怪物一般嘶嚎。
此刻的皇甫小任已经收敛了所有平日里的温和性格,只剩下了一个冷淡的武者。“说吧,是谁指使你闯入离宫欲行不轨?”
“……”四肢都无法动弹的入侵者躺倒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眼睛仍然盯着面前这个白发少年。似乎是将死之人想要牢牢把最后一幕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还是不说么?”皇甫小任蹲下身子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说道,轻蔑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再见吧。”说完那人口涌出黑色的血液,一根长针已然贯穿了那人的脑袋。“宫廷重护,神触无生。”吐字间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这个时候,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几支队伍来到了东掖门,代表解除警戒的青色狼烟从城楼外缥缈而出。
这个时候,又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宫门处,众人见状,再次警惕地将收起的箭搭在了箭弦之上。
“慢。”皇甫小任示意身后不要轻举妄动。只听见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任,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一听,是左禁卫中郎将桓子英的声音,便都收起了所有武器,分成几个队伍,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战场。这个时候,本在其他地方驻守的兰钦,俞药等人此时也赶到了这里,开始仔细观察这具入侵者的尸体。
俞药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叹了一口气,说道:“毫无线索,明天头目就要回到离宫了,不知道他得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头目在京城就猜到了会出事情。”皇甫小任之所以今夜会回到离宫,也是这个原因。
兰钦随后也来到这里,关切的问道:“受伤了吗?”
皇甫小任在此刻恢复了以往的幼稚样,笑道:“你以为我禁考第一是盖的么?”说着还转了一圈身子证明自己毫发无损。
兰钦听后轻舒了一口气,在皇甫小任脑袋上拍了一拍,严肃地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扛就好,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说着,递上了一块白色的棉布。
“……是,前辈。”皇甫小任似乎是被这么严肃地话语吓到了,呆呆地望了望兰钦,接过了白布擦了一下手上的血污。
“琴水画中梁。”站立在殿外的萧统,缓缓念出了在此刻看见舒展开来的字条上写的五个字。
终于,一切都要真正开始了。如果说万事都有个缘由的话,那么,这五个字便是以后所有疯狂和不幸的缘由。乌云渐渐散去,被染上血色的布块离开他的双手,坠落到了一片低洼的水池中,渐渐散开了它鲜红的色泽,在这月色重新笼罩的世界中,晕染出了一片淡红色的境界。最终,这如画般精心编排的人世,在平复一切的涟漪之后,将众人带入那无法逃避的命运之夜。
3.
新春伊始,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如同以往一样的平静。令人奇怪的是,这次事件之后周水仪已经几天没有看到禁卫军里那几个熟面孔了,就连桓子英都才在今天的清晨看到,还是在他匆匆赶往午方殿的路上。“子英。”周水仪看到他的背影,从身后将他喊住。
桓子英转身看见是周水仪,便停下了脚步问道:“水仪,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宴居殿看看太子殿下,倒是你,这两天变得人影都看不着了。”周水仪看到桓子英略显憔悴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
“最近禁卫军加紧了离宫的驻防,我一直在阜成门那边,所以没什么时间出来了。”桓子英挠了挠头说道,看着她的微红的眼睛,明显是熬过夜了。
这个时候,少年瓷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这两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瓷手中握着一枚泛着暗蓝色光芒的悬空的珠子说道。
周水仪听了,也微微点了点头沉思道:“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倒是一旁的桓子英看到瓷手中的物什感兴趣了起来。“瓷,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西域传国宝物清水珠。”瓷淡淡然地说道。
“子英,你应该在辞妻剑上也能看见对应的本体。”桓子英经周水仪这么一说,从腰间解下辞妻剑,在剑身的根部果然有一颗珠子,只是颜色却是浑浊的姜黄色泽,之前并没有在意。“诶,原来这颗珠子不只是装饰品啊。”
“那是几百年前来自波斯国的宝珠。”瓷看着手中的闪耀着的珠子,介绍道。“珠子的作用正如其名,若将它置于浊水,一切泠然洞澈矣。然而这只是世人知晓并演化成传说的一部分,在我这样的魂魄手中,它的功能却远远不止这样。”
“它能驱散所有的幻象吧?”周水仪看着珠子所发出的光芒,猜测道。
“正是如此。”
“难道在我们的周围存在幻象?”桓子英跟着两个人的思路,问道。
周水仪轻轻叹了口气反问道:“难道子英到如今都还没有发现吗?”一边的瓷说道:“一开始我也没发现,可是直到那天夜里我才感觉出来。”瓷说的那天也就是那个神秘客侵入离宫的那天夜晚。
“你是说那天晚上那个结界吗?”
“是的,我一开始以为是驳骡的结界,后来我总感觉十分奇怪,因为那晚上我和李少师在宫门外与神兽打了个照面,虽然神兽驳骡看上去已然失控,但从行动上看我们二人其实并不是原本的目标。而结界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和你进入离宫,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似乎很难懂的样子……”桓子英挠了挠头,对身边两人说道,似乎幻象不幻象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困扰。
周水仪笑了一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问道“子英,那天夜里闯入离宫的人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令人意外的是,是檀琴那家伙亲自负责这个事情,所以整个禁卫军现在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呢……”桓子英还是老样子,一说到檀琴便一脸不爽。“我认为不过是强盗什么的误闯之类的原因吧……”
这个时候周水仪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碰到上将军的话告诉他,不要在意他的身份,那只会分散注意力。”
“你是说这是个陷阱?”瓷忽然也明白了什么。
“没错。”周水仪压低了声音推测道:“只身一人闯入离宫,而且是光明正大从宫门闯入,这实际上算不得谋逆,而是自寻死路。我倒是很在意那个人的身后会是谁在指示,那个人能抓住檀琴等禁卫军人员离开琴川的时机,必然和离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周水仪接着说:“子英,辞妻剑今天借我一下,我需要用它来核实某些事情。”
桓子英听完,便解下辞妻剑,笑道:“想不到少监大人还会用剑?”
周水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兀地说道:“瓷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和其他人呆一起。”说着,接过了桓子英手中的辞妻剑。
“你以为我是小孩啊……”桓子英无奈地说道。
就在这时,陈庆之从一旁的走了出来。“子英,原来你在这里,快走了,今天一早头目就让我们午方殿集合。”
“知道了。”桓子英朝周水仪挥了挥手便跟着陈庆之匆匆走往午方殿,而瓷早就因为陈庆之的出现而消失不见了。
4.
冬日里的离宫在阴天总是显得寒意料峭,让人不禁想裹紧了被褥呆在室内靠着炉火的温度取暖。
周水仪来到离宫深处的宴居殿的一路上,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各个关隘都有禁卫军的把守,就如同两年前那一次刺杀太子的行动一样的让人心中感到不安。此时周水仪已经到达了宴居殿,他站在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观察了一下四周,平日里安静地宴居殿此时却传出一阵阵人的踱步声。他将侍立于一边的一位侍者招来,将辞妻剑交到他的手上说道:“我现在要觐见太子,你帮我保管一下这把剑,等我离开宴居殿再过来还给我。”
那名侍者恭敬地弯腰说道:“诺,周大人。”
周水仪微微点了点头,便只身走进了大殿。而侍者并没有看到,一位身着青蓝色外衣的少年站在了大殿隐蔽的屋檐内,手中略显透明的清水珠泛着忽明忽暗的淡蓝色亮光。
周水仪刚进大殿,便看见萧统站在大殿中央一边踱步一边看着书卷。按照萧统自幼的读书习惯,他并不喜欢站着看书,难道是病情反复了?
想到这里,他行礼问道,“臣周水仪拜见殿下,殿下最近身体可好?”
萧统听到周水仪来到殿中,便放下书卷笑道:“周大人今天来的真早。”
周水仪说道:“臣还是怕几天前晚上的事情影响到殿下的身体。”
“我没什么大碍,你用不着这么担心。”萧统似乎是证明自己没有问题,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还是多去看看我姐姐吧,她最近身体不怎么好。”
“李大人这两日一直在含章殿为公主殿下看病,但病情如何却始终不让我知晓……”说着周水仪皱了皱眉。“不过我的医理医术自认不及李大人,况且他还有御史台几位前辈的药方在,太子殿下不必为公主殿下操心过多。”
“嗯……”萧统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事“周少监,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么?”
周水仪怔了一怔,心想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在朝廷上下已经成为了一件无法说出口的禁言,怎么会被太子再次提起他,况且当时年少的他应该对此事并不知情。“呃……殿下为什么提起这事?”难道是有谁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这又是寓意为何?
“因为有个人告诉了我这件你们都在隐瞒的事情。”说着,神情一向柔和的太子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意,右手紧紧攥着褶皱的书卷,“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虽然我很想无礼问是谁告诉殿下这件事情,但更重要的是请殿下别再在意这么多。”周水仪也一反常态,强硬地回应道。“因为那一定有着居心叵测的用意!”
“……”周水仪见到太子萧统漠然不语,便又说道:“五天前有谋逆者进入离宫,虽然身份尚不清楚,但这足以说明殿下如今在处境,一定有什么人出于一些目的在暗中做什么动作,现在殿下要做好的就是把病养好,别因为往事而做出危险的事情……”
“周水仪,你多虑了。”萧统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从一旁指了指棋盘说道:“下棋么?”
“……”周水仪欲语还休,最后只得缓缓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殿下请。”
当周水仪走出殿外之时,阴天的雾霾已经渐渐散去,淡薄的冬日阳光射向了大地,放晴的天气让人感到一丝欣慰。他从侍者的手中拿过辞妻剑,只感觉手中的剑产生了一阵不易让人察觉的抖动,接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看到瓷的身影。“……瓷应当是发现了什么。”他想到这里,便立即快步向宫外走去。
而太子萧统走出大殿,看着周水仪离开的背影,叹息道:“这个人到底帮哪一边呢?”手中一枚黑色的棋子在手中不停地翻转着。
5.
和周水仪分别后的桓子英,随着陈庆之一行人来到了午方殿,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严肃的神情。一路上陈庆之已经和桓子英称述了一下今天檀琴要求大伙集中的缘由,大致是关于那天那个谋逆者之事。而此刻的午方殿,仍旧像平常那样戒备森严。
午方殿的一个小室,平时是几位将领议事之所,实际上却是通往离宫地宫的入口处,至于地宫的用途却是桓子英这样的禁卫军下级军官无法知晓的,这个时候却被带到这个地方,显然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室外的白光从雕镂的窗台上洒到屋中,只看见韦岚首先来到小室中,说道:“各位把仕臣剑拿下来。”
一旁的俞药、陈庆之、兰钦、张惠昭、蓝怀恭、陆杲、鱼清祯以及自己都结下了身上佩戴的仕臣剑,放在了中央的高台上。韦岚同时也结下了自己的剑,随后一并拿起众人放在上面的剑,分别插上了高台之上的一个烛座上,这个看似普通的烛座是进入地宫通道的机关。
他从随身携带的仕臣剑中将剑柄的尾部旋去,出现了,当他把所有九把仕臣剑放到机关上,并旋动时,身后的墙壁发生了震动,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众人在韦岚的带领下,走进了地下通道。通道四周相隔三四步就挂着正在燃烧着的火把,所以视野并不是桓子英预料地那么昏暗,而且墙壁修葺一新,台阶也是和午方殿相同的漆黑的大理石铺垫而成的,说明这个地宫本来并不是一个神秘之地,而是属于午方殿公开的一部分,机关说不定是后加上去的。
这个时候,一声怪异的声响从地宫的深处传来。这个时候韦岚才开口说道:“那天入侵离宫的人就被关在了这里。”他刚说完,一行人便来到一个转角处,通明的亮光从另一头照亮了整个通道。
“快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太子的?”进门就看见皇甫小任正在审问那一夜的谋逆之人,链条锁住了那人的双手双脚,而那人的身上已然扎满了纤细的银针,看样子已成为了一个遍体凌伤的犯人,光是从旁看这样的情形都能感染到那份痛不欲生的感觉。
“小任,头目人呢?”走在最前面的韦岚首先开口。
“……还没有到。”皇甫小任摇头答道,斜眼看了一眼被固定在刑具上的人。“受了这么多伤,居然能活到现在,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众人不语,忽然,只听见身后有人传来一句话:“那是因为你们没用。”说话的当然是檀琴,身着鲜艳而高贵的红色禁卫军制服,双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深邃。
“上将军。”众人见到左禁卫上将军檀琴到场,立马施礼,恭敬地说道。
但是上将军檀琴对众人并不理睬,快步上前走到了犯人的面前,瞬间抽出身上的两把仕臣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人的双手手掌。
“……呜”虽然没有预料的强烈反应,但仍然得到了痛苦的低吼。
“说,是不是萧综的朋党?”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面前本已是死气浓重的囚犯此刻却放肆地开口大笑起来“檀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檀琴不语,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你是一条狗,一条被利用了好几年的狗而已!”囚犯的每一句话都让在场每个人的心为之颤动,除了他的声音,竟然鸦雀无声。
“你被那个女人啊耍得团团转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地狱!”
檀琴双手把仕臣剑越握越紧,等到那人准备再次狂笑的一瞬间,手中握着的仕臣剑已来到那人的颈部,用不了一眨眼的时间,那人的头颅已滚落在了地上。他冷冷地说道:“那我真得好好看看!”
这个时候,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檀琴忽然看到一张纸片。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傀儡符……哼,搞了大半天居然是一具死尸在对我说话。”说完回身抽了韦岚一掌“蠢货。”韦岚挨了一掌也不敢动弹,站在了一旁。
“庆之,计划还是交给你说吧。”檀琴拿起一旁木桌上的抹布把仕臣剑擦干净后收入剑鞘,只身走出地宫,在门口甩下了这么一句。
“……诺。”陈庆之低头受旨。众人也跟着低头行礼,目送着檀琴走出午方殿地宫。
6.
数个月过去了,本是不易察觉的幻象,已从之前碎片般盘旋在虚空的缝隙之中转而变为充斥到了整个离宫与琴川城中,虽然已是白日,那些幻象却开始分割这个时空。与周水仪利用沧海铃创造的结界不同,这些幻象不是阻挡怪异的移动,而是破坏整个时空的连续,会让人坠入一个本不存在的世界,而这些开始割裂时空的幻象,已经开始阻碍周水仪凭着灵力的感觉找寻瓷的方位。
但他站在读书阁的屋檐上细细感受辞妻剑周围的空气流动,仍大致知晓了瓷的去向,果断地离开了离宫,来到了琴川城中。
离宫外的引线街,本是琴川城内的商贾聚集之地,但今天已经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已经早早的打烊了,街上已没了人影。他独自一人站在了引线街上,看到一位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少女正在迎面走来。
“是淋瑛阁的侍女吗?”周水仪停下脚步问道。
侍女走上前来,急匆匆地说道:“周公子,一位白衣银发的孩子躺在了淋瑛阁,我们家掌柜的要让你来一次小阁。”
“好……”正当周水仪点头答应之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周大人,请留步。”这个时候从身后来了一队身着禁卫军制服的士兵,从中间走出了兰钦、皇甫小任和鱼清祯三人,而他的前方亦出现了一队禁卫军,将周水仪的去路给拦了下来。
左禁卫殿殿御臣兰钦说道:“周大人,刚刚太子殿下有旨,今日起任何人员都不得离开离宫。”
周水仪一看这阵势,并没有想征求自己意见的意思,口中说的太子的旨意,也并非可靠的依据,此刻手中的辞妻剑抖动明显加剧,预示着瓷身在淋瑛阁身死未卜,此时是万不可回离宫。开口说道:“可问各位将军,有什么理由么?”
“理由不就是周大人的生命安危么?”兰钦嘴角上扬,略带嘲讽地笑道。
“哈~”周水仪倒也被这无厘头的理由逗笑了,“那上将军对我还真是体贴啊,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要不咱们都退一步,我不会来干涉,而你也放我走如何?”
“放你走我们可安心不下来啊。”兰钦又说道,并示意四周围的人渐渐靠近周水仪和他身旁的一位侍女。
“敬酒不吃吃罚酒,前辈,别跟他废话,打趴下了就服帖了。”鱼清祯率先抽出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周水仪的面前。
“小心!”皇甫小任似乎已经看到了鱼清祯的破绽,喊出身来。
“……”周水仪看到左禁卫中郎将鱼清祯以迅疾的速度来到面前,却丝毫没有慌张,左手做掌,在这一瞬之间灵力聚集在了掌心,毫不客气地将鱼清祯击出了数米之远。
“清蒸鱼!”兰钦和皇甫小任一起大喊道,跑到了鱼清祯的身旁。
“你们几个是拦不住我的。”周水仪摇了摇头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上将军,真正的敌人恐怕正在利用我们立场的间隙,把话说得清楚一些,我是陛下的眼线,虽然会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但不曾想加害于太子,你们没有理由要看住我。”
“……”兰钦和皇甫小任看着鱼清祯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再看了一眼周水仪,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说着,周水仪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卷金黄色的锦书。
“是圣旨!”
周水仪将圣旨丢给兰钦,说道:“是真是假,你们自己看吧。”
兰钦打开锦书,上面用精致的笔法写着圣旨的全部内容,玉玺与尚书省与门下省的印章都毫无保留地说明这并非伪造的圣旨。而上面的内容果然写着周水仪来到琴川的秘密任务,即监视禁卫军的动向与保护太子萧统两件事情。
周水仪看着渐渐逼近的禁卫军士兵,把胆战心惊的侍女藏在自己的身后,淡然说道:“……兰钦,皇甫小任,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二人的底细,所以我们各侍其主不需要到如此地步。”
皇甫小任笑了笑,说道:“既然周大人这么坦然,那我们也不隐瞒什么了,檀琴就是想把你控制在离宫防止你离开琴川回到台城与圣上禀报这里的状况,所以你还是得和我们回去。”
周水仪见和平的交涉不成,便无奈地摇头说道:“那还得看你们有没有留住我的本事了。”话音未落,空中顿时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密的银针,射向自己,而周水仪迅速预判了皇甫小任的行动,躲闪开了他的银针,毫不客气地从虚空之中拉出灵力之弓而此时的辞妻剑在剑灵瓷不在周围的情况下是派不上任何用处的。
灵力之箭瞬间出现在了周水仪的弓弦之上,瞄向皇甫小任“小任,小心!”兰钦一把推开皇甫小任,拔出了仕臣剑喊道,说完随即用剑挡住了箭的袭来,然而与之一同袭来的灵力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将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慑住了。
周水仪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便知有人趁自己攻击皇甫小任的机会偷袭自己,向侧身退了一步反手又是一拳将袭击的一位士官打飞了出去。
“现在没工夫和几位纠缠,奉劝几位将军回去好好保护太子殿下,别再让人耍的团团转了。”周水仪说着,从腰际拿出几枚沧海铃,接着趁人们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机,抓起一旁的侍女利用轻巧的身手来到的街旁的屋顶,叮咛的铃声幻化出一片阻挡视线的屏障,让周水仪和侍女从重围之中脱身,消失在了街景之中。
7.
禁卫军中不乏能依靠灵力判断行踪的高手,所以周水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淋瑛阁,此时的淋瑛阁大门紧锁,一旁的侍女见状赶紧跑到了门前扣了扣淋瑛阁的门环。跑来开门的正是白术本人,只见她看到了周水仪,便立即敞开门说道:“公子快请进。”周水仪此刻也感觉到辞妻剑的剑鸣也越来越明显。
周水仪随着白术穿过淋瑛阁的回廊,来到了后院,只见少年瓷正站在院中欣赏着盛开在墙角边的腊梅。
“诶,我教你躺下的你怎么又到院子里了?!”白术看着瓷这幅样子,生气地叉腰说道。
“我不是人类啊,人类生病要躺下,我可用不着,对我来说站着和躺下没什么区别……”瓷回头看到周水仪来到了院中,便又说道:“刚才是大意了才使得元神受了伤,现在辞妻剑回到我的身边,身体便感觉好了许多。”
“瓷,你发现了什么?”周水仪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得猜测起来。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而瓷的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周水仪的预料,他连忙急切的想得到确认的答案:“不是离宫中的人?!”
“不是。”
从六年多前太子萧综被废导致反叛后,如今的朝廷暗潮涌动,在看上去平静的政局表象下存在着五大势力,第一位的是当今皇上的亲信;一个是禁卫军势力;一个是太子的势力;一个是永世公主的势力;最后一个便是始终阴魂不散的废太子势力。随大致能按此划分,但这其中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包括自己在内的秘书省表面上都是闲职官员,但暗地里都是皇帝在朝中的眼线,在特定时间会将文武百官的异动禀报皇上,禁卫军势力虽然总体上是个集体,但由于手握兵权其实际受着不同势力的拉拢,据自己的了解,左禁卫军中绝大多数都是太子萧统的亲信,但其中也有不少是永世公主的人,当然在京城建康,里面除了左右禁卫军的势力,还会有神策军、太子左右卫率等台城军队的势力。废太子的势力在六年之后的今天,虽说已经消失殆尽了,但仍是朝中的一丝顾虑,而李少师本就是萧综的亲信,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成为了永世公主的麾下。
如今离宫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刺杀太子的事件,在周水仪的推测下,从刺杀太子能获利的不外乎三种可能:第一是禁卫军内部出于某些目的自导自演的假象,因为周水仪始终觉得在禁卫军中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性不能说没有;第二是永世公主的势力受到了废太子萧综残党的影响,因为永世公主是萧综的亲妹妹,在那件事情上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陛下在当时没有追究,现在想来却是埋下了隐患,复仇是再好不过的导火索,可能性极大;最后一种可能是一切都是北朝的人计划的,虽然自己与北朝“停车向晚楼”的人交手并不多,然而能制造如此幻象,并轻易逃过周水仪为首的秘书省、檀琴为首的禁卫军、李少师为首的御史台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天终于利用一计将真身引出,却出乎意料的知晓了一个女孩,这瞬间让周水仪乱了思绪。
“那据我猜测,那个女孩从未抛投露面过,我们并未知晓对手的底细……”
“是的,我从没见过那个女孩。”
“可恶,居然回到了起点……”周水仪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聪明反被聪明误,用手捶了一下凉亭的石柱。
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说道:“瓷,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与她的战斗吗?”然而瓷由于魂魄在适才的战斗中损伤过于严重,已无法维持人形,回到了辞妻剑中。
“……”周水仪呆呆地看着辞妻剑,忽然觉得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地观察都落了空,顿时万念俱灰,失去了支撑跌坐下来。
一旁的白术担心地看着周水仪,安慰着说道:“公子别灰心……会不会和前几次一样,只是作祟的怪异呢?”
周水仪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不会,又有哪个怪异会为了争权夺势而刺杀太子呢?”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之前遗漏的如沙一般碎散的细节忽然连片串联在一起,喃喃自语道:“小女孩……琴川……离宫……禁卫军檀琴……金衣台使……李少师……太子……永世公主……”
这其中的关系……难道是她!不可能!
8.
除夕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的早,严寒的夜空飘着淡薄的乌云,把月光遮的严严实实,似乎又有了下雪的预兆。
宴居殿已经燃起了更多的炭火,让整个大殿显得明亮而温暖,等待着站在殿外的红衣男子,衣抉飘飘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并不是一位武官,而是一位儒雅的书生。这个时候,等到侍者回复的他从殿外走入了殿中。
“臣琴参见太子殿下。”檀琴走到了太子萧统的面前,行礼道。
“檀将军快起来,这么晚了我找你是想谈谈一些一直想说的事情。”太子萧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说道。
檀琴起身坐了下来,淡然说道:“……诚惶诚恐。”
“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萧统说道。
“……”面对这样的问题,檀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答。他沉默良久,回答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我只是其中最无趣的一位罢了。”
“将军,你是否想过尝试另一种生活?”
“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我现在的这些都是皇室给我的馈赠。”
萧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本不应该过着受人指使的生活,让自己的内心充满了苦痛与仇恨。”
“仇恨……”这两个字忽然让檀琴想到了什么,双眼紧闭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我知道,你恨我父皇,你恨那个人把你所有的快乐都夺取,再强加你所有的痛苦,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让你成为了他的猎犬。”
檀琴双眼突然睁开,本丝毫不流露的杀意此刻充满了他的目光,“是的,所有的一切……”这时候他猛然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恕臣无礼了。”说着,他拔出了仕臣剑将剑鞘甩到空中,这是一个暗号,就在这时,禁卫军从大殿的四周冲进来了,牢牢控制住了整个宴居殿。
“将军,这便是你的计划吗?将我控制了然后以此为筹码与父皇对峙?”
檀琴胸有成竹地笑道:“殿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这只是事情的冰山一角,这个时候的建康恐怕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是么,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还是想象得过于简单了?!”太子萧统也从案几上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就在此刻他伸手将身上的皇家的衣裳一掀,出现在了眼前的竟然是周水仪!
然而,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周水仪似乎并不畏惧他们,而是镇定自若。他看着檀琴,严厉地说道:“檀琴,你身为左禁卫上将军,官居三品,明里守卫离宫,追查刺客,暗地却在挑拨太子,策划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可说?!”
檀琴双目露出了凶光,并不理睬周水仪的话,而是质问道:“太子他人在哪里?!”
“你们谋逆的计谋已经破败,陛下在京城已经指挥神策军和御林军将禁卫军的将领统统抓了起来,参与谋反的大臣也已经被控制住了,你在这里做的一切都只是困兽之斗。至于太子殿下,你是不会知道他的下落的。”
“那我有办法让你说出来。”说着檀琴从腰间抽出另一把与仕臣剑相异的一把细长的苗刀,长约五丈的刀身通体暗红,幽幽的色泽让人不寒而栗,他举刀向周水仪走了过来,围在一旁的众人都知道,让檀琴抽出这把刀的任何人都没能活着离开过。
周水仪从未见过檀琴拔过此刀,所以格外小心起来。此刻的他虽然已经负伤,但仍然能够催动些许灵力,为下一瞬的防御做着准备。他双眼紧紧盯着檀琴,说道“檀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此刻的你还能挽回这些不幸的演变,要是再这样下去,那就万劫不复了!”
“你把太子送出离宫,就已经万劫不复了!”说着,檀琴横刀以不可思议的身手来到了周水仪的近前,直取周水仪的咽喉,好不容易跟上反应的周水仪催动了身上的灵力在最后一刻阻挡住了檀琴的刀刃,让他偏离了目标,在虚空中划了一道线。
周水仪心中一惊:檀琴果然是禁卫军中最快的身手,在如此近身的距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还未等自己有什么方法,紧随其后的第二斩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降临在了周水仪的身前,而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无法催动灵力抵御,也无法躲闪开来,只能接受这第二斩。
毫不留情的刀刃在贯穿周水仪身体时,剧烈的痛觉传向整个身体,这让他浑身不得动弹。檀琴掐住了周水仪的脖子说道:“我说过,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恐怕就是相互残杀的时候。”檀琴的话语与他的刀一样毫无感情色彩,说着,刀又从周水仪的身体中拔了出来。“周水仪,下一刀就让我们黄泉路再会了。”说着,他正想横刀刺穿他的心脏。
然而就在此刻大殿忽然剧烈动摇起来,霎时间大殿的几块柱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龟裂,开始倾颓起来。
“周水仪,你在耍什么花招?!”
“檀琴,我已经说过了,事情的发展已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了!如今这整座离宫已被幻象围困了起来,你看到我左手的伤势吗?”说着,周水仪举起自己的左手,檀琴这才注意到刚才周水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没有办法躲闪自己的刀法是因为已经负了伤。
瓦砾不断地从屋顶摔落下来,他朝身后率领部队的陈庆之说道:“庆之,你带着部队撤出宴居殿,然后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目,那你……”
“别管这么多,让你去你就去!”
“诺!”陈庆之看了一眼正在一点点松动的大殿横梁,踌躇了少许便指挥部队退出了宴居殿。
9.
就在陈庆之退出大殿的一瞬间,立即坠入了一片苍白的境地。
……是幻象!他没想到,大殿之外便已经成为另一个世界。他回头望了一眼,本跟随在他身后的几百个士官已然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匆匆跑了上去。
“阿筝,是你吗?”陈庆之跑到了背影的身后,看着那个女孩,说道。“你还活着是吗?”
“良人,你还记得那个纸鸢吗?”女孩回头,正是陈庆之内心深处女孩的模样。
“……我怎么会忘记?”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如果上天能给我第二次机会……”
“庆之,带我走吧……”
“……”陈庆之正想上去牵手的时候,本已被控制的思绪忽然又获得了理性,右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看着女孩略显疑惑的神情。这时,一把仕臣剑将虚空斩出了两半,随即数枚缠着银铃的银针从自己面前穿过,正中面前的阿筝,只见她被击中后化成了一张画卷,全身燃烧起淡蓝色的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陈庆之面对从苍白境界中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如梦初醒一般恢复了清晰的神志。这时他看到皇甫小任和俞药二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俞药,小任,你们也在这儿。”
“庆之,没事吧。”俞药快步走到陈庆之面前,说道。
“不要紧……”虽然口中说着没事,然而他却全身失去了力气一般跌坐下来。俞药见状立刻扶住了陈庆之,说道:“这个幻象仿佛是每个人心中的心魔,会专门选择人心中最脆弱的记忆下手,要不是小任相救,我也差点中招了。……哦对了这个拿好了,可以用来抵挡这可怕的幻象。”说着,俞药把一枚银铃放在了陈庆之手中。
“周水仪的沧海铃?”陈庆之打量了一下接过来的物什,皱了皱眉,问道。
“是的。在入夜之前,桓子英交给小任的。一开始没有怎么注意,后来才想到了这个东西。”俞药说着,看了一下身旁的皇甫小任。
“周水仪那家伙……”
“头目呢?今晚的计划有没有成功?”俞药皱眉问道。
陈庆之回答道:“失败了。我们毫无察觉太子殿下已经被周水仪送出离宫了,我估计现在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本来我和头目都在宴居殿中困住了周水仪,然而适才一阵地动山摇,我先退了出来,他们两人仍在殿中。”
俞药说道:“可恶,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没法回头了。”这时皇甫小任拔起地上的银针,叹了口气说道。
这时,俞药站起来说道:“小任,你陪庆之呆在这里,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也困在这里,顺便看看有没有解除这个幻象的方法。”
“俞前辈,你刚刚也中了幻象才有点好转,还是我去吧。”皇甫小任用手挡住了俞药,坚定地说道。这是俞药第一次看见皇甫小任那执着的眼神,说服了自己。
看着皇甫小任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苍白之中,陈庆之对俞药说道:“他一定会去找那个人的。”俞药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10.
皇甫小任离开两人之后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走在这茫茫一片的空白世界,看不见夜空,也看不见地面。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负手而立,安详地站在前面。
“小任……”那个人开口说话了,话语中透漏着无尽的苍凉。
“……”皇甫小任减缓了步伐,语气似曾相识,但他手握着银针警惕地看着那个陌生人。一根银针已经悄悄滑出了指尖,他冷冷说道:“你一定也是这幻象变的,让我陷入圈套。”
“小任,能看到你还平安无事,我是有多开心啊……”说着,他转身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欣喜与安详。
皇甫小任看到那个人脸庞无比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惊呆了,本已经捏在手中的银针也掉落到了地上。面前的不是别人,是……
“……父亲。”皇甫小任身体似乎无法动弹一般,沉浸在了一片惊喜与悲伤相交集的情绪之中。
“我的孩子,我还想你……”
“……我……父亲……吾对不起你。”
六年前,由于自己的自作主张考取了禁卫军,父亲大发雷霆。
“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明白进入皇室直隶的禁卫军意味着什么吗?”
“……”
之后,我离家出走,每天都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而父亲便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便过世了,身为医生的他无法为自己治病,后来父亲的弟子徐陵告诉我,他得的是心病,药物是治不好的。
父亲的去世完全都是我的错,可我……却到死也为了面子没有踏回过家门一步,连一声抱歉都没有说。
“父亲……请你原谅我……”
“儿子,父亲才应该请求你的原谅。”父亲走到了皇甫小任的面前,眼中流下了两行老泪。
皇甫小任看到父亲流泪,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这么说,父亲从没有记恨过我吗?”
父亲笑了笑说道:“傻孩子,天下哪有父亲记恨自己孩子的道理啊。”说着,他将皇甫小任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孩子,你长高了,长大了……”
“父亲……”
皇甫小任被父亲抱在怀中,感受到了胸前一股暖意,四肢开始麻痹起来。“……”鲜血开始从何自己的胸口滑落到了脚尖。
然而就在此刻,四周的气息变得极其凌乱起来,从中忽然冲出了一个人影。
“小任,危险啊!”有一个人在喊他,但此刻的皇甫小任视线已经模糊不堪,口中泛出了一股鲜血,随之摔倒在了原地,昏死过去了。
“小任!小任!”
皇甫小任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口气遥远却又熟悉。
“小任!”
他艰难地张开了双眼,恍惚的烛光让人感觉头晕目眩,只看见一个人的目光在热切地看着他,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脸颊上滴到了两滴留着温度的眼泪。皇甫小任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笑了起来,说道:“钦前辈,你哭什么?”
“小任,你醒了,快!快告诉我,哪瓶药能止血,快告诉我!”这时候的兰钦手中捧着几十个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式的药丸药粉。皇甫小任这时才看清楚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午方殿的偏殿,平时里面的一角便摆着自己治病常用的药草。
小任笑着把已满是血迹的手放在了兰钦的手掌上,示意让他不要在找药了。他说道:“钦前辈,能遇见你们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
“小任,你别说话,我一定把药弄出来给你敷上,你一定会没事的!”此时的兰钦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他把药罐一个个打开,把药混合放在容器中,然而颤抖无比的双手已经不足以准确把药放到里面,撒了一大半。
“钦前辈,今天我还看到了我父亲。我得到了他的原谅……”说着,皇甫小任口中又泛起了一大股鲜血,喘息变得吃力万分。
“不要……”兰钦丢掉了手中的药罐,一把抱起了皇甫小任,口中大喊:“不要这样子……老天爷不要这样……”
被抱着的皇甫小任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是……是我最开心地一天……”
“呜呜……”兰钦因为哭泣,身体不停地颤动起来。
“钦前辈,晚上……买牡丹饼我吃……”说完,皇甫小任淡然一笑,闭上了双眼。身上已经没有了痛楚,世界变得安宁而深沉。
“不要……不………………”
门口,一个小女孩靠着门框站着,许久没有离开。
11.
大梁普通元年,公元521年。
大梁发生一场禁卫军领导的兵变,建康禁城陷入一片战火,然而却被梁武帝萧衍在短短三日之内便镇压下去,台城之中参与兵变的几位禁卫军将领皆斩首示众。
与此同时,一场大火烧尽了整个琴川城西的离宫,所幸太子萧统于大火事故之前回到建康,这场大火几乎另所有人都丧命在此。
坍塌的宴居殿中,人们只找到了檀琴的两把剑,却并未找到檀琴和周水仪的尸体。而在午方殿的偏殿,人们翻开层层的瓦砾,找寻到了昏迷不醒的兰钦。
而当人们意外地打开午方殿地宫的时候,发现了里面受伤的陈庆之和俞药两人。
而让人们印象深刻的是从火灾发生当晚,一直徘徊在成为一片废墟的东掖门口的一位金发少女,凡是见到里面有人出来,便打听周水仪和桓子英的下落,换来的答案却始终是摇头。
后来有一天,有人从浓烟滚滚的废墟之中找到了一把已断裂成两半了的白色长剑,被那个女孩看到后,似是熟悉它的主人,夺下那把剑,便跑走了。
禁卫军中不乏能依靠灵力判断行踪的高手,所以周水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淋瑛阁,此时的淋瑛阁大门紧锁,一旁的侍女见状赶紧跑到了门前扣了扣淋瑛阁的门环。跑来开门的正是白术本人,只见她看到了周水仪,便立即敞开门说道:“公子快请进。”周水仪此刻也感觉到辞妻剑的剑鸣也越来越明显。
周水仪随着白术穿过淋瑛阁的回廊,来到了后院,只见少年瓷正站在院中欣赏着盛开在墙角边的腊梅。
“诶,我教你躺下的你怎么又到院子里了?!”白术看着瓷这幅样子,生气地叉腰说道。
“我不是人类啊,人类生病要躺下,我可用不着,对我来说站着和躺下没什么区别……”瓷回头看到周水仪来到了院中,便又说道:“刚才是大意了才使得元神受了伤,现在辞妻剑回到我的身边,身体便感觉好了许多。”
“瓷,你发现了什么?”周水仪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得猜测起来。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而瓷的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周水仪的预料,他连忙急切的想得到确认的答案:“不是离宫中的人?!”
“不是。”
从六年多前太子萧综被废导致反叛后,如今的朝廷暗潮涌动,在看上去平静的政局表象下存在着五大势力,第一位的是当今皇上的亲信;一个是禁卫军势力;一个是太子的势力;一个是永世公主的势力;最后一个便是始终阴魂不散的废太子势力。随大致能按此划分,但这其中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包括自己在内的秘书省表面上都是闲职官员,但暗地里都是皇帝在朝中的眼线,在特定时间会将文武百官的异动禀报皇上,禁卫军势力虽然总体上是个集体,但由于手握兵权其实际受着不同势力的拉拢,据自己的了解,左禁卫军中绝大多数都是太子萧统的亲信,但其中也有不少是永世公主的人,当然在京城建康,里面除了左右禁卫军的势力,还会有神策军、太子左右卫率等台城军队的势力。废太子的势力在六年之后的今天,虽说已经消失殆尽了,但仍是朝中的一丝顾虑,而李少师本就是萧综的亲信,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成为了永世公主的麾下。
如今离宫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刺杀太子的事件,在周水仪的推测下,从刺杀太子能获利的不外乎三种可能:第一是禁卫军内部出于某些目的自导自演的假象,因为周水仪始终觉得在禁卫军中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性不能说没有;第二是永世公主的势力受到了废太子萧综残党的影响,因为永世公主是萧综的亲妹妹,在那件事情上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陛下在当时没有追究,现在想来却是埋下了隐患,复仇是再好不过的导火索,可能性极大;最后一种可能是一切都是北朝的人计划的,虽然自己与北朝“停车向晚楼”的人交手并不多,然而能制造如此幻象,并轻易逃过周水仪为首的秘书省、檀琴为首的禁卫军、李少师为首的御史台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天终于利用一计将真身引出,却出乎意料的知晓了一个女孩,这瞬间让周水仪乱了思绪。
“那据我猜测,那个女孩从未抛投露面过,我们并未知晓对手的底细……”
“是的,我从没见过那个女孩。”
“可恶,居然回到了起点……”周水仪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聪明反被聪明误,用手捶了一下凉亭的石柱。
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说道:“瓷,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与她的战斗吗?”然而瓷由于魂魄在适才的战斗中损伤过于严重,已无法维持人形,回到了辞妻剑中。
“……”周水仪呆呆地看着辞妻剑,忽然觉得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地观察都落了空,顿时万念俱灰,失去了支撑跌坐下来。
一旁的白术担心地看着周水仪,安慰着说道:“公子别灰心……会不会和前几次一样,只是作祟的怪异呢?”
周水仪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不会,又有哪个怪异会为了争权夺势而刺杀太子呢?”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之前遗漏的如沙一般碎散的细节忽然连片串联在一起,喃喃自语道:“小女孩……琴川……离宫……禁卫军檀琴……金衣台使……李少师……太子……永世公主……”
这其中的关系……难道是她!不可能!
8.
除夕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的早,严寒的夜空飘着淡薄的乌云,把月光遮的严严实实,似乎又有了下雪的预兆。
宴居殿已经燃起了更多的炭火,让整个大殿显得明亮而温暖,等待着站在殿外的红衣男子,衣抉飘飘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并不是一位武官,而是一位儒雅的书生。这个时候,等到侍者回复的他从殿外走入了殿中。
“臣琴参见太子殿下。”檀琴走到了太子萧统的面前,行礼道。
“檀将军快起来,这么晚了我找你是想谈谈一些一直想说的事情。”太子萧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说道。
檀琴起身坐了下来,淡然说道:“……诚惶诚恐。”
“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萧统说道。
“……”面对这样的问题,檀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答。他沉默良久,回答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我只是其中最无趣的一位罢了。”
“将军,你是否想过尝试另一种生活?”
“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我现在的这些都是皇室给我的馈赠。”
萧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本不应该过着受人指使的生活,让自己的内心充满了苦痛与仇恨。”
“仇恨……”这两个字忽然让檀琴想到了什么,双眼紧闭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我知道,你恨我父皇,你恨那个人把你所有的快乐都夺取,再强加你所有的痛苦,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让你成为了他的猎犬。”
檀琴双眼突然睁开,本丝毫不流露的杀意此刻充满了他的目光,“是的,所有的一切……”这时候他猛然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恕臣无礼了。”说着,他拔出了仕臣剑将剑鞘甩到空中,这是一个暗号,就在这时,禁卫军从大殿的四周冲进来了,牢牢控制住了整个宴居殿。
“将军,这便是你的计划吗?将我控制了然后以此为筹码与父皇对峙?”
檀琴胸有成竹地笑道:“殿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这只是事情的冰山一角,这个时候的建康恐怕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是么,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还是想象得过于简单了?!”太子萧统也从案几上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就在此刻他伸手将身上的皇家的衣裳一掀,出现在了眼前的竟然是周水仪!
然而,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周水仪似乎并不畏惧他们,而是镇定自若。他看着檀琴,严厉地说道:“檀琴,你身为左禁卫上将军,官居三品,明里守卫离宫,追查刺客,暗地却在挑拨太子,策划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可说?!”
檀琴双目露出了凶光,并不理睬周水仪的话,而是质问道:“太子他人在哪里?!”
“你们谋逆的计谋已经破败,陛下在京城已经指挥神策军和御林军将禁卫军的将领统统抓了起来,参与谋反的大臣也已经被控制住了,你在这里做的一切都只是困兽之斗。至于太子殿下,你是不会知道他的下落的。”
“那我有办法让你说出来。”说着檀琴从腰间抽出另一把与仕臣剑相异的一把细长的苗刀,长约五丈的刀身通体暗红,幽幽的色泽让人不寒而栗,他举刀向周水仪走了过来,围在一旁的众人都知道,让檀琴抽出这把刀的任何人都没能活着离开过。
周水仪从未见过檀琴拔过此刀,所以格外小心起来。此刻的他虽然已经负伤,但仍然能够催动些许灵力,为下一瞬的防御做着准备。他双眼紧紧盯着檀琴,说道“檀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此刻的你还能挽回这些不幸的演变,要是再这样下去,那就万劫不复了!”
“你把太子送出离宫,就已经万劫不复了!”说着,檀琴横刀以不可思议的身手来到了周水仪的近前,直取周水仪的咽喉,好不容易跟上反应的周水仪催动了身上的灵力在最后一刻阻挡住了檀琴的刀刃,让他偏离了目标,在虚空中划了一道线。
周水仪心中一惊:檀琴果然是禁卫军中最快的身手,在如此近身的距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还未等自己有什么方法,紧随其后的第二斩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降临在了周水仪的身前,而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无法催动灵力抵御,也无法躲闪开来,只能接受这第二斩。
毫不留情的刀刃在贯穿周水仪身体时,剧烈的痛觉传向整个身体,这让他浑身不得动弹。檀琴掐住了周水仪的脖子说道:“我说过,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恐怕就是相互残杀的时候。”檀琴的话语与他的刀一样毫无感情色彩,说着,刀又从周水仪的身体中拔了出来。“周水仪,下一刀就让我们黄泉路再会了。”说着,他正想横刀刺穿他的心脏。
然而就在此刻大殿忽然剧烈动摇起来,霎时间大殿的几块柱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龟裂,开始倾颓起来。
“周水仪,你在耍什么花招?!”
“檀琴,我已经说过了,事情的发展已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了!如今这整座离宫已被幻象围困了起来,你看到我左手的伤势吗?”说着,周水仪举起自己的左手,檀琴这才注意到刚才周水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没有办法躲闪自己的刀法是因为已经负了伤。
瓦砾不断地从屋顶摔落下来,他朝身后率领部队的陈庆之说道:“庆之,你带着部队撤出宴居殿,然后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目,那你……”
“别管这么多,让你去你就去!”
“诺!”陈庆之看了一眼正在一点点松动的大殿横梁,踌躇了少许便指挥部队退出了宴居殿。
9.
就在陈庆之退出大殿的一瞬间,立即坠入了一片苍白的境地。
……是幻象!他没想到,大殿之外便已经成为另一个世界。他回头望了一眼,本跟随在他身后的几百个士官已然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匆匆跑了上去。
“阿筝,是你吗?”陈庆之跑到了背影的身后,看着那个女孩,说道。“你还活着是吗?”
“良人,你还记得那个纸鸢吗?”女孩回头,正是陈庆之内心深处女孩的模样。
“……我怎么会忘记?”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如果上天能给我第二次机会……”
“庆之,带我走吧……”
“……”陈庆之正想上去牵手的时候,本已被控制的思绪忽然又获得了理性,右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看着女孩略显疑惑的神情。这时,一把仕臣剑将虚空斩出了两半,随即数枚缠着银铃的银针从自己面前穿过,正中面前的阿筝,只见她被击中后化成了一张画卷,全身燃烧起淡蓝色的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陈庆之面对从苍白境界中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如梦初醒一般恢复了清晰的神志。这时他看到皇甫小任和俞药二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俞药,小任,你们也在这儿。”
“庆之,没事吧。”俞药快步走到陈庆之面前,说道。
“不要紧……”虽然口中说着没事,然而他却全身失去了力气一般跌坐下来。俞药见状立刻扶住了陈庆之,说道:“这个幻象仿佛是每个人心中的心魔,会专门选择人心中最脆弱的记忆下手,要不是小任相救,我也差点中招了。……哦对了这个拿好了,可以用来抵挡这可怕的幻象。”说着,俞药把一枚银铃放在了陈庆之手中。
“周水仪的沧海铃?”陈庆之打量了一下接过来的物什,皱了皱眉,问道。
“是的。在入夜之前,桓子英交给小任的。一开始没有怎么注意,后来才想到了这个东西。”俞药说着,看了一下身旁的皇甫小任。
“周水仪那家伙……”
“头目呢?今晚的计划有没有成功?”俞药皱眉问道。
陈庆之回答道:“失败了。我们毫无察觉太子殿下已经被周水仪送出离宫了,我估计现在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本来我和头目都在宴居殿中困住了周水仪,然而适才一阵地动山摇,我先退了出来,他们两人仍在殿中。”
俞药说道:“可恶,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没法回头了。”这时皇甫小任拔起地上的银针,叹了口气说道。
这时,俞药站起来说道:“小任,你陪庆之呆在这里,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也困在这里,顺便看看有没有解除这个幻象的方法。”
“俞前辈,你刚刚也中了幻象才有点好转,还是我去吧。”皇甫小任用手挡住了俞药,坚定地说道。这是俞药第一次看见皇甫小任那执着的眼神,说服了自己。
看着皇甫小任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苍白之中,陈庆之对俞药说道:“他一定会去找那个人的。”俞药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10.
皇甫小任离开两人之后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走在这茫茫一片的空白世界,看不见夜空,也看不见地面。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负手而立,安详地站在前面。
“小任……”那个人开口说话了,话语中透漏着无尽的苍凉。
“……”皇甫小任减缓了步伐,语气似曾相识,但他手握着银针警惕地看着那个陌生人。一根银针已经悄悄滑出了指尖,他冷冷说道:“你一定也是这幻象变的,让我陷入圈套。”
“小任,能看到你还平安无事,我是有多开心啊……”说着,他转身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欣喜与安详。
皇甫小任看到那个人脸庞无比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惊呆了,本已经捏在手中的银针也掉落到了地上。面前的不是别人,是……
“……父亲。”皇甫小任身体似乎无法动弹一般,沉浸在了一片惊喜与悲伤相交集的情绪之中。
“我的孩子,我还想你……”
“……我……父亲……吾对不起你。”
六年前,由于自己的自作主张考取了禁卫军,父亲大发雷霆。
“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明白进入皇室直隶的禁卫军意味着什么吗?”
“……”
之后,我离家出走,每天都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而父亲便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便过世了,身为医生的他无法为自己治病,后来父亲的弟子徐陵告诉我,他得的是心病,药物是治不好的。
父亲的去世完全都是我的错,可我……却到死也为了面子没有踏回过家门一步,连一声抱歉都没有说。
“父亲……请你原谅我……”
“儿子,父亲才应该请求你的原谅。”父亲走到了皇甫小任的面前,眼中流下了两行老泪。
皇甫小任看到父亲流泪,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这么说,父亲从没有记恨过我吗?”
父亲笑了笑说道:“傻孩子,天下哪有父亲记恨自己孩子的道理啊。”说着,他将皇甫小任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孩子,你长高了,长大了……”
“父亲……”
皇甫小任被父亲抱在怀中,感受到了胸前一股暖意,四肢开始麻痹起来。“……”鲜血开始从何自己的胸口滑落到了脚尖。
然而就在此刻,四周的气息变得极其凌乱起来,从中忽然冲出了一个人影。
“小任,危险啊!”有一个人在喊他,但此刻的皇甫小任视线已经模糊不堪,口中泛出了一股鲜血,随之摔倒在了原地,昏死过去了。
“小任!小任!”
皇甫小任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口气遥远却又熟悉。
“小任!”
他艰难地张开了双眼,恍惚的烛光让人感觉头晕目眩,只看见一个人的目光在热切地看着他,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脸颊上滴到了两滴留着温度的眼泪。皇甫小任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笑了起来,说道:“钦前辈,你哭什么?”
“小任,你醒了,快!快告诉我,哪瓶药能止血,快告诉我!”这时候的兰钦手中捧着几十个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式的药丸药粉。皇甫小任这时才看清楚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午方殿的偏殿,平时里面的一角便摆着自己治病常用的药草。
小任笑着把已满是血迹的手放在了兰钦的手掌上,示意让他不要在找药了。他说道:“钦前辈,能遇见你们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
“小任,你别说话,我一定把药弄出来给你敷上,你一定会没事的!”此时的兰钦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他把药罐一个个打开,把药混合放在容器中,然而颤抖无比的双手已经不足以准确把药放到里面,撒了一大半。
“钦前辈,今天我还看到了我父亲。我得到了他的原谅……”说着,皇甫小任口中又泛起了一大股鲜血,喘息变得吃力万分。
“不要……”兰钦丢掉了手中的药罐,一把抱起了皇甫小任,口中大喊:“不要这样子……老天爷不要这样……”
被抱着的皇甫小任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是……是我最开心地一天……”
“呜呜……”兰钦因为哭泣,身体不停地颤动起来。
“钦前辈,晚上……买牡丹饼我吃……”说完,皇甫小任淡然一笑,闭上了双眼。身上已经没有了痛楚,世界变得安宁而深沉。
“不要……不………………”
门口,一个小女孩靠着门框站着,许久没有离开。
11.
大梁普通元年,公元521年。
大梁发生一场禁卫军领导的兵变,建康禁城陷入一片战火,然而却被梁武帝萧衍在短短三日之内便镇压下去,台城之中参与兵变的几位禁卫军将领皆斩首示众。
与此同时,一场大火烧尽了整个琴川城西的离宫,所幸太子萧统于大火事故之前回到建康,这场大火几乎另所有人都丧命在此。
坍塌的宴居殿中,人们只找到了檀琴的两把剑,却并未找到檀琴和周水仪的尸体。而在午方殿的偏殿,人们翻开层层的瓦砾,找寻到了昏迷不醒的兰钦。
而当人们意外地打开午方殿地宫的时候,发现了里面受伤的陈庆之和俞药两人。
而让人们印象深刻的是从火灾发生当晚,一直徘徊在成为一片废墟的东掖门口的一位金发少女,凡是见到里面有人出来,便打听周水仪和桓子英的下落,换来的答案却始终是摇头。
后来有一天,有人从浓烟滚滚的废墟之中找到了一把已断裂成两半了的白色长剑,被那个女孩看到后,似是熟悉它的主人,夺下那把剑,便跑走了。